男扮女裝的牟志業站在窗戶邊,撩起窗簾的一角對外看去,發現一群黑皮正在對巷子裡的住戶進行搜查,他的心猛然提了起來,回頭問了老太太一句。
“姆媽,先前我與您說的,您記清楚了嗎?”
老太太坐在床上收拾著包袱,默默點了點頭,事到如今她也沒有辦法,只能跟著兒子走,總不能真的大義滅親。
戲文終究是戲文,現實中讓一個母親出┴賣親生兒女,這種情況很難發生,畢竟虎毒不食子。
十幾分鍾後,隨著一陣腳步聲接近,母子倆所在的房間門被人砰砰砸響,同時有人用山城方言喊了一聲,態度異常惡劣。
“開門,檢查!”
聽著外面的呵斥,牟志業反倒放下了心,如果他已經暴露或者對方準備抓捕,肯定不會這樣說話。
想到這,他慢步走到門前打開門,立刻看到兩個勾肩搭背的黑皮站在走廊中,並聞到了一股濃重的酒味,甚為刺鼻。
這一幕讓他更加放松,大白天和執行任務期間喝酒,這種事只有真正的山城警員能乾得出來。
其中一個警員睡眼惺忪地打量了牟志業一眼,搖搖晃晃中打了個酒嗝,接著伸出右手,含含糊糊說道。
“證證件,你們從啷個地方來,要去啷個地方。”
“對,證件。”
另外一個警員也插了一嘴,說話時還衝著牟志業挑了挑眉毛,眼神非常不老實,看上去對女裝的牟處長很是鍾意。
牟志業強忍惡心和憤怒,但還是從坤包裡取出了兩份證件,遞給了第一個警員,捏著嗓子用蓉城話給出了回答。
“長官,裡面的是我媽,不能說話,我們從蓉城來山城尋親,沒得找到人,今天就準備離開。”
屋裡的老太太發出咿呀咿呀的聲音,表現的十分自然,門外的警員沒有產生任何懷疑,隨手接過了證件。
從古自今,任何證件都有只有內部人員才知道的防偽標記,或許是一個字,或許是一個小圖案,外部人很難完美偽造。
但這對牟志業來說不是問題,他用的證件比真的還真,就算對方打電話給蓉城核實,得到的結果也是真的。
第一個警員將證件放在眼前,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所有暗記符合,正想再盤問兩句,旁邊的第二個警員直接奪過證件扔了回去,大咧咧說道。
“你問個啥子,上峰要查的是男人,你看這屋裡有男人嗎,趕緊問完去小桃紅那喝兩杯~”
說到小桃紅,此人臉上湧起一陣潮┴紅,拉著第一個警員火急火燎的就往隔壁走,似乎一分鍾都等不了了。
“老子再看一眼,這是中統的差事,真要出了啥子問題,你我的腦殼都不保。”
第一個警員還算盡責,說完甩開對方的手,走進屋裡檢查了一遍床下和櫃子,沒有發現問題這才走了出去,敲響了另一個房間。
發現暫時走不了,第二個警員口中小聲咒罵該死的中統,搞得他們連酒都不能好好喝,來茳北這個鬼地方浪費時間。
“好了嘛,那幫特務今天晚上要來抽查,萬一在我們手上將人漏了,那便麻煩了。”盡職的警員表情有點無奈。
聽著警員們的對話,牟志業關上了房門,轉身後皺了皺眉頭,山城不能再待了,必須馬上離開。
雖然他對自己的偽裝和證件有信心,可他的母親是普通人,要是遇到職業情報人員檢查,說不定就會露出破綻。
而且事發超過了24小時,現在中統應該已經拿到了母親的照片,萬一下一波檢查人員手中有照片,那就糟了。
牟志業快速思索了片刻,隔著門板聽著警員的聲音越來越遠,快步走到母親身邊,拿出了剪刀和一些小工具,開始幫老太太行進面部偽裝。
人的外貌並不難改變,只要將眉毛的形狀、長短,髮型稍作調整,便能快速變成另一個人,至少不會一眼就被認出。
過了半個小時,牟志業直起身子左右看了看老太太,又從櫃子底下拿出一遝證件,一本一本的翻看起來。
找了許久,他總算找到了一本照片與自己母親偽裝後樣貌近似的證件,並將其他證件放了回去,然後繼續站在窗邊對外觀望。
路上的行人和車輛匆匆而過,房間裡的鬧鍾表針不停轉動,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色慢慢變黑。
下午五點鍾左右。
一輛半新的雪佛蘭轎車緩緩開過桂花巷,停在巷尾處閃了閃車燈,引擎保持運轉,似乎在等待什麽人。
旅館中的牟志業眼睛一亮,接應他們的車總算來了,不過他沒有立刻出去,而是仔仔細細的觀察了一遍周圍,確定是否安全。
直到確定附近沒有可疑人員,牟志業這才攙扶著母親,與前台的經理打了聲招呼,拎著行李離開旅館走向汽車。
來到車旁,他先是站在駕駛室外跟司機交談了兩句,而後帶著老太太坐到後排,汽車隨即迅速啟動開向城外。
臨時指揮點內,戴春峰聽著小特務的實時匯報,心裡還是有點不放心,沉默了好一會轉過頭詢問左重。
“慎終,你確定目標從萬縣前往淪陷區?此事很重要,千萬不能出差錯。”
“老師您放心,絕對不會錯。”
左重的回答很是肯定,並將自己判斷牟志業從萬縣逃跑的理由重複了一遍,一旁的鄔春陽、古琦、歸有光等人紛紛表示讚同。
此時軍統一處、二處以及特別行動小隊的負責人匯聚一堂,要是日本人往這個房間扔顆炸彈,國府情報系統會立刻癱瘓。
不僅如此,朱騮先和邢漢良也在房間之中,所有人都在等著牟志業行動,他們才好進行下一步計劃。
戴春峰認真思考後點了點頭,突然露出笑容,余光瞄了瞄牆角處兩個已經醒酒,正在瑟瑟發抖的警員,調侃了一句。
“慎終,讓不知情的警員去確定情況,這個辦法不錯,目標肯定不會想到這是咱們的人。”
左重微微頷首,牟志業在中統工作過,要是派特工過去,很容易被對方察覺到同類的味道。
老戴見他沒說話,抬起手看向手表,口中說道:“好,那就按照預定計劃行事,出發,坐船前往萬縣!”
“是!”
軍統眾人挺胸回令,隨即分頭離開指揮部,朱騮先和邢漢良默默跟在眾人身後,前往茳邊乘坐火輪。
按照左重的計劃,既然知道了最終目的地,那就沒必要一路尾隨牟志業,在萬縣到淪陷區的必經之路等著就好。
跟在城市不同,在野外公路上跟蹤,還是在黑夜跟蹤,暴露的風險很大,尤其是目標曾是職業特工。
牟志業怎麽也不會想到,軍統會提前預判出他的行動軌跡在前面等著他,這樣邢漢良的出現會顯得更加真實,前提是左重的猜測沒有錯。
凌晨三點。
一艘打開探照燈的小型火輪行駛在長茳之上,左重從駕駛艙走出來,慢步來到船頭位置,站到了邢漢良的身邊。
看著黑漆漆的茳面和兩岸的大山,左重遞出一支香煙,又點燃一根放進自己嘴裡,小聲問道。
“怎麽樣,是不是有點緊張?”
“還好,你第一次執行敵後任務,有沒有害怕過?”
邢漢良接過煙沒有抽,雙手撐在圍欄上反問,對於這位老同學進入軍統之後的經歷,他確實有點好奇。
左重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沒回答,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於是用力抽了一口煙後淡淡說道。
“漢良,記住我說的話,乾這行要有好奇心,又不能有太多的好奇心,好奇心多了,會讓你陷入到危險之中。
其中的分寸需要你自己把握,別人是教不來的,一旦把握不住,不僅容易暴露,還會影響到你所執行的任務。”
“我明白。”
邢漢良鄭重的回了一聲,不再詢問左重過去執行的任務,轉而問起了他對情報工作的看法。
“許多人說你們,不對,現在是我們了,生活在黑暗中,就像地洞裡的老鼠,見不得光。
成天除了乾點偷雞摸狗,四處聽人牆角的活之外,什麽正經事都做不了,你是怎麽想的?”
左重沉吟了一會, uukanshu 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指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語氣低沉地講出內心感受。
“別人怎麽想不重要,但我們自己要知道,你我背對光明、遠離光明,是為了直面黑暗,更是為了阻擋黑暗!
就算是偷雞摸狗的活,總要有人去做吧,至於是非功過,那就留給後世評說吧,咱們呢只求無愧於心便好。”
無愧於心
邢漢良怔怔地默念著這四個字,仿佛明白了,又仿佛沒明白,站在船頭面對寒風思緒萬千。
“好了,回去吧,還有一個小時靠岸,我想跟你聊一聊見到牟志業後的行動細節,過程非常危險,不能出一絲差錯,到時你要………”
發現對方情緒有點不大對,左重將手搭在邢漢良的肩頭上,拉著他走向船艙,兩人的背影被月光拉得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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