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志誠公司”對面的影子機關監視點,哈氣連天的小特務們盯著目標,房間裡一片安靜。
忽然,有人輕聲說了句一號目標動了,所有人立刻打起精神,拍照的拍照,記錄的記錄。
馬路邊,山城市韋書計老彭撩起長褂的前擺上了一頂滑竿,片刻後便不見了蹤影。
特務們沒有跟蹤,將情況記錄下後繼續充當人力攝像頭,監視著志誠公司的動靜,這個工作幾乎沒有難度。
正是因為難度不大,戴春峰才放心讓一幫新手執行任務,不然光靠這些學員就想盯住老道的地下黨情報人員,那還不如做夢來的實際點,夢裡啥都有。
“你們說咱們還要盯多久?”其中一個小特務突然出聲。
“快了吧,局座昨天在電話裡說了,讓咱們站好最後一班崗,我看離收網不遠了。”有人推測道。
負責監視點的小組長聽到議論,眼睛立刻一瞪,厲聲警告他們不要多嘴,更不得猜測長官的意圖。
小特務們訕訕一笑閉上了嘴巴,心裡將對方罵得狗血淋頭,不就是當了個小組長嗎,大家都是學員,有什麽了不起的。
“噔噔噔!”
“開門!快開門!”
突然,監視點的房門被用力砸響,還有人在門外高聲喊話,從嘈雜的腳步聲判斷人數應當不少。
小組長面色難看,一邊往大門走去,一邊示意其他人將與任務有關的物品收好,同時暗暗祈禱外面的不是地下黨。
為了避免暴露,監視點裡沒有任何武器,萬一地下黨來找麻煩,他們只能赤手空拳跟對方搏鬥。
嘎吱聲中房門打開,沒等小組長開口,一群穿著警服的警員就衝了進來,手中的長短槍支直直對準了房裡的特務。
“你們是幹什麽的,在這聚集有什麽目的,證件都拿出來。”
領頭的警長用槍管頂了頂帽簷,一雙三角眼看看小組長,又看看旁邊幾個文人打扮的小特務,口中問起了話。
MD,這幫臭腳巡,要不是身份不能公開,老子非得收拾你們一頓不可,小組長心裡罵道,手上拿出證件遞給對方,笑眯眯地按照早就想好的說辭開始解釋。
“長官,我們是山城商社籌備處的,鄙人是籌備處負責人,這是內政部、警察廳開具的許可和本人的證件,您請看。”
三角眼一愣,抬手阻止了正準備搜查的警察們,伸手接過許可和證件仔細查看。
翻來覆去看了許久,他沒找出任何破綻,字跡、長官簽名、暗記全都對得上,這些外人根本無從得知,也沒法偽造。
望著許可證上的內政部大印,三角眼暗道糟糕,雙手將東西送了回去並出聲道歉,表示是有人舉報附近有可疑分子出沒,他們不得不來一趟。
小組長也不在意,拿回證件後大度地擺擺手,將警察們禮貌送走。
房門重新關上後,有人詢問小組長:“要不要向局座報告此事?”
小組長想想搖了搖頭:“不必了,這點小事沒必要去打擾局座,等會留下兩個人,其余人轉移到二號監視點。”
他行事頗為謹慎,擔心警察將這件事說出去引起目標的懷疑,果斷啟用了新的監視點,難怪能當上組長。
眾特務轟然應諾,立刻收拾起裝備和檔案,然後分成兩隊,一隊分散前往備用監視點,一隊假裝所謂的籌備組成員繼續工作。
過了幾分鍾,幾個行色匆匆的身影穿過人來人往的馬路,先後進入了另一棟建築,接著鎖上了大門。
街角果子店內,沾了兩撇小胡子,戴著金絲眼鏡的左重站在櫃台前,余光透過玻璃窗看著這幕,緩緩轉回了腦袋。
通過這幾天的觀察,利用報警、跟蹤等手段,他已經大概摸清了戴春峰針對山城市韋的布置。
100多名特工、十幾個監視點組成了一張龐大的監視網絡,將山城市韋完全包圍,這種規模的行動就算在軍統本部也很少見。
隨意買了點什錦糖,左重從果子店後門離開,準備返回安全屋完善下一步的計劃。
那天得知臨江門有果黨特務出沒,他便電告西北轉告山城市韋的同志,老蒲叛變了!
隨後他又跟蹤戴春峰去了六意春,進一步真實了這個猜測,並由此找到了老蒲的秘密落腳點。
比起老戴的護衛,老蒲更難對付,有好幾次差點就發現了他,不愧是主管情報工作的山城市韋副書計。
但能力越強,投敵的後果越嚴重,對方處在這個關鍵的位置上,可以接觸大量絕密情報,帶來的危害不亞於當年紅隊負責人投敵。
回到安全屋,左重雙手交叉枕著腦袋躺在床上,眼睛看著房梁陷入沉思,窗外的光線越來越暗。
轉天一早,左重給西北發了封電報,請求得到其它獨立情報小組的幫助,隨後出門前往老蒲的落腳點。
如此又過去了幾天,距離西北特派員到達山城還有三天,李小姐住所附近的巷子裡,一夥滑竿轎夫將兩個人圍在中間,所有人都眉開眼笑。
“記住我剛剛說的了吧,事成之後還有好處,誰要是收了錢不辦事,後果自負!”
兩人中有一個人給轎夫們發著錢,同時嘴裡惡狠狠地警告道,配合著其臉上的疤痕,一看就不好惹。
另一個人也用冷漠的目光環顧四周,腰間鼓出了一塊,顯然是帶了家夥。
轎夫們點頭如搗蒜,紛紛保證會按照要求去辦,誰要是敢耍花招,不用對方動手,他們自己就會清理門戶。
雖然轎夫不算是標準的江湖兒女,但在街面上討生活必須說話算話,不能拉稀擺帶。
轉眼功夫,拿了錢的轎夫們作鳥獸散,發錢的兩人則抬著滑竿走上街頭拉客,數百米外的影子機關特務對此毫無察覺。
第二天上午。
面色發白,依然咳嗽個不停的老蒲走出李小姐的住所,剛走了兩步便停下大口呼吸,然後無奈地看向街道兩頭,準備跟往常一樣叫頂滑竿。
這些日子他天天晚上在此地留宿,陶醉在溫柔鄉中樂不思蜀,可身體卻是有些受不了,畢竟年紀到了,身上又有傷。
老蒲在路邊站了幾分鍾,低頭看看手表,又踮起腳尖四處張望,往日隨處可見的滑竿竟是一個都沒有。
等了好一會,焦急的他剛想步行離開,便看到一頂滑竿慢悠悠地從隔壁小巷出來,於是連忙叫停轎夫,一p股坐上去報了個地址。
這個地址既不是老蒲的家,也不是志誠公司,而是一處較為熱鬧的集市。
集市人多眼雜,是處很合適的中轉點,可見即使是出來尋歡,老蒲也沒失去一個情報人員該有的警惕。
前頭的轎夫應了一聲,扛起抬杆往前跑去,不時用帶著江北口音的號子聲通知後方的轎夫轉彎、上橋。
老蒲聽了兩句,又觀察了轎夫的服裝、動作,確定沒問題後放心地躺在靠背上休息,偶爾轉頭檢查身後。
操勞了一晚上,加上咳嗽,晃晃悠悠的滑竿讓老蒲昏昏欲睡,全靠意志在強撐,總算沒有睡過去。
眼看離集市只有一個山頭,他緩緩閉上眼了睛,沒注意到轎夫隨後換了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路。
“前面一條線(前方路很平,沒有人)。”
前方的轎夫小聲喊了一句,後方的轎夫立刻回道。
“跑得馬來射得箭。”
喊完話,原本低著頭的後方轎夫猛地抬頭,從滑竿底部抽出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對準老蒲的腦袋狠狠砸了上去。
“嘭!”
老蒲瞬間就被砸得眼冒金星,意識變得模糊,剛想掙扎一下結果又挨了一棍,接著脖子一痛,徹底昏了過去。
見其失去了反抗能力,前方轎夫將注射器從老蒲的脖子上拔下來,又拿出鋼製酒壺擰開瓶蓋,將裡面的酒水全部撒在老蒲身上。
在此期間,老蒲隨身攜帶的包掉在地上並從裡面滾出了一個玻璃瓶,前方轎夫看到後瞳孔微縮,遲疑了幾秒鍾彎腰將瓶子收好。
做完這些,兩個轎夫一個喊“摸倒”,一個喊“穩起”,再次升起滑竿出發,但目的地換成了另一個地方。
沿途的警察特務看到三人也沒有起疑,還以為是哪個宿醉的酒鬼回家,眼睜睜看著繼紅隊負責人之後最重要的果黨鼴鼠被人抬走。
上午九點許,滑竿載著老蒲進入了一間破舊的土地廟,將滑竿放在房間中央,兩個轎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圖釘,咱們就在這分開。”
“先生,注意安全。”
“好。”
走到路口處,面部做了偽裝的凌三平、弗朗索瓦黃用代號交談了兩句,分頭返回仁心醫院和商行。
回去的路上,凌三平面露思索之色,剛剛那個瓶子好像有些眼熟,略加思索他決定回去就向西北通報此事。
許久,安靜的土地廟中響起窸窸窣窣聲,可滑竿上的老蒲紋絲未動,也不知從哪傳出的聲音。
終於,隨著一陣灰塵飄落,左重從房梁上輕輕躍下,看著徹底昏死過去的目標掏出麻袋罩了過去。
門外太陽高懸,陽光透過格柵照進屋內,泥塑的土地公高高端坐在神台之上,明暗交錯間,原本悲天憫人的表情變得有些猙獰。
——
山城新年會電影院。
中統主任秘書沈東新坐在包房內點燃一根香煙直視銀幕,沒多久他的身後傳來了情報處處長孟挺的聲音。
“青山,有緊急任務?”
孟挺在旁邊坐下小聲問道,放映機裡投射出的光影不斷從兩人身後閃過,幕布上放著一部無聲喜劇,笨手笨腳的主角逗得其他觀眾哈哈大笑。
沈東新聽完點點頭,繼續目視前方,面無表情間嘴巴微動,傳達了上級的最新命令。
“魚腸,老家給了幾個地址,你想辦法提供給徐恩增,就說裡面有地下黨,必須讓對方今天去抓人,同時不能暴露自己。”
孟挺琢磨了下,用力點了點頭,徐恩增好大喜功,此事不難辦到,打個匿名的舉┴報電話就行。
可他萬萬沒想到,經過西北一行,徐副局長的思想發生了某些奇怪變化,計劃並沒有他和“上級”想象的那麽順利。
(案子沒結束,線索就在文中某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