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多謝了。”梁園東臉上掛著笑,手上提著一個小木箱,行走間箱子裡發出咣當咣當的撞擊聲。
他跟在警衛身後行走在外交部大樓裡,眼中透露出一絲欣喜,那位衝動野蠻的沈公子果然不是一位簡單人物,這頓打自己挨得值。
否則區區高等秘書,警衛不會如此諂媚,剛剛為了爭奪領路的機會差點打起來,這種機關裡的小人物最懂得趨炎附勢和見風使舵。
更別說對方可以讓一個陌生人進入外交部,甚至連身份登記都不用,他先前以為兩人要在門**接,沒想到竟有這樣的意外驚喜。
“梁先生,從這裡轉過去是亞洲司,樓上是美洲司的辦公地點。”警衛殷勤地介紹起大樓內部的詳細用途。
“多謝介紹,不知道這個亞洲司和美洲司是做什麽的。”梁園東不動聲色觀察著周圍,將一切記在腦子裡。
警衛沒有多想,撓了撓腦袋尷尬道:“我也不大懂,據說是跟洋人國家聯系的吧,這件事您得問沈秘書。”
梁園東裝作恍然大悟,繼續把注意力放在眼睛和耳朵上,用心記憶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汪院長的勢力多在行政院,外交部這裡暫時插不上手,更不要說隨意帶外人進來,真要多謝沈秘書了。
神色各異的辦事人員拿著文件四處跑動,電話鈴聲也不斷急促響起,偶爾還能聽到斥責聲,這就是民國處理對外事務的核心機構。
此處能聯系到民國駐外的所有使領館,反饋回來的情報也會統一匯總到這,他看到的每張紙,聽到的每句話都有巨大的情報價值。
梁園東走著走著,耳朵忽然動了一下,他好像聽到了幾句外語對話,再看牆上的標牌上寫著的歐洲司,附近警衛也明顯變得更多。
警衛小心翼翼提醒了一句:“梁先生,前面是機密地方,請不要多看多聽,雖然你是沈秘書請進來的客人,有一些規矩還是得遵守。”
梁園東微笑點頭:“好的,梁某平時最為遵紀守法,絕不會自找麻煩,多謝你的提醒,不過沈秘書讓我進來,會不會有些不合適?”
警衛不以為意道:“沈秘書是什麽人,那是委員長的親戚,別說讓人進來,就算先生你想進外交部公乾,還不是沈秘書一句話的事。”
梁園東的心臟猛然跳動,沈東新真是那個人的親戚,他之前就有所猜測,這下得到了初步證實,這個身份值得他花大價錢來拉攏。
不過還需要進一步核實,為什麽以前沒有聽說過此人的名聲,現在這麽突然跳出來,他心裡還真有點不敢相信,小心駛得萬年船。
他看似無意地問道:“此事倒是第一次聽說,我與沈公子只是有些生意上的來往,不曉得他有如此家世,你們經常能見到沈公子嗎?”
警衛心說,真是豬鼻子插蔥裝相,要是不知道沈秘書的背景,你能這麽上趕著來外交部拜會,那個沉重箱子裡總不會是土特產吧。
警衛不願再搭理他,便隨意回道:“像沈秘書這樣的人物,怎麽會天天來外交部坐班,偶爾來一趟罷了。”
梁園東聞言點了點頭,這確實是正常情況,國民政府中有很多二代只是在機關中掛名,很少會來上班。
兩人穿過繁忙的辦公大廳,
順著一條走廊繼續前進,這裡比起外面來要安靜多了,來往的外交部職員也都放輕了腳步,不敢喧嘩。 梁園東與一個人擦肩而過,看著對方手裡的紫色文件夾,他恨不得立刻就把那個沈公子變成自己的人。
紫色代表那是國民政府的最高密級的文件,以往只是聽說,梁園東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種級別的文件。
他強忍著激動,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找木箱暗暗後悔,對於正牌子皇親國戚,這十根大黃魚怕是少了。
這時警衛停住腳步,四處張望了一下犯了難,他只知道沈秘書的辦公室在歐洲司裡,並不知道辦公室在哪,準備找個職員問一問。
梁園東在一旁看著他,心裡產生了一絲狐疑,就在這時,從樓道那頭走過來一個高高壯壯,長官模樣的人,看見他們皺起了眉頭。
“你們是什麽人,來這裡做什麽。”此人打著官腔問道。
警衛眼前一亮:“李司長,我是門口警衛,這位先生是沈秘書的客人,沈秘書在電話裡讓我們送他進來。”
李司長不屑道:“送個屁,你才來過我們歐洲司幾次,讓他跟我走吧,正好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沈秘書。”
“是,是,李司長。”警衛聞言如蒙大赦,跟梁園東解釋道:“梁先生你看這事鬧得,實在是不好意思了。”
梁園東大度地擺擺手,並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十元鈔票:“沒關系,這裡有點小意思,算我請大家抽包煙。”
聽到兩人剛剛的對話,他心中剛剛升起的懷疑消散了,門口警衛不知道沈東新的辦公室在哪裡很正常。
不過李司長是什麽人物,難道是歐洲司的司長,這可是外交部的實權人物,手裡掌握了眾多重要情報。
警衛看著鈔票十分心動,十元不是個小數目,可不敢在李司長面前放肆,只能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
李司長見狀樂了,上前輕輕踢了警衛屁股一腳:“滾滾滾,拿完錢趕緊滾,以後不準隨便帶人來歐洲司。”
警衛千恩萬謝走了,李司長看也沒看梁園東一眼,自顧自抬腳離開,梁園東毫不介意跟在後面,這些民國官員的傲慢他深有體會。
兩人上樓轉了幾個彎,來到一間辦公室外面,裡面的留聲機聲音開的很大,來自美利堅的爵士音樂通過門縫傳了出來,很是刺耳。
此處畢竟是民國外交部,在如此莊重的場合聽到著這種靡靡之音,李司長有些臉紅,真的是太過分了。
梁園東瞠目結舌,那位沈秘書實在是膽大妄為,就算他是委員長的親屬,也不該這般肆無忌憚的行事。
但是就在他以為李司長要暴怒的時候,只見對方敲了敲門,小心翼翼道:“沈秘書,你請的客人來了。”
如此做派顯然是怕打擾到沈公子的雅興,此舉差點讓梁園東笑出了聲,中國人的官場竟腐敗混亂至此。
可惜屋內沒有任何回應,李司長隻好又敲了敲門,並把聲音提高了一些,裡面這才有人慵懶回了一聲。
“誰?”
“我老李啊,沈秘書你請的梁先生被我帶來了。”
李司長在門外耐心回道,態度和藹,語氣溫和,似乎早就習慣了沈秘書在辦公室播放音樂的荒唐舉動。
很開房門打開了,沈東新探頭探腦看了外面一眼,讓開房門讓兩人進來,自己轉身又跑回了留聲機旁。
李司長一進辦公室就找了地方坐下,笑容滿面問道:“沈公子,今天可是好興致啊,是不是有什麽好事?”
梁園東跟在李司長後面走了進來,順手將辦公室的門關上,他可不想整個外交部都被音樂聲吸引過來。
正在找唱片的左重沒回頭:“確實有好事,梁院長你將東西放桌上就可以走了,那件事咱們就算過去了。”
“是,劉處長的那份賠禮就拜托您轉交了,再見。”
梁園滿臉東微笑,將手中的手提箱放在桌子上,淺淺鞠了一躬就準備離開,看上去並不著急搭上沈秘書這條大船,有點出人意料。
看著轉身就走的目標,李司長靠著沙發,心中七上八下,自己做了這麽多鋪墊工作,難道是白費功夫。
左重卻毫不在意,嘴裡哼著小調十分放松,根本不在意梁園東是不是真要走,想要釣大魚就得有耐心。
這位可不是真的生意人,而是職業間諜,試探和懷疑已經成了習慣,如果他找個理由留人,絕對會引起梁園東的警惕,不能著急。
李司長見左科長沒有反應, 便找了個話頭聊起了天,眼看著梁園東打開房門走了出去,腳步聲漸漸消失在樓道中,竟然真的走了。
他想問問接下來怎麽辦,可沒開口就被左重抬手阻止,兩人繼續聊著無關痛癢的閑話,直到下班時間。
左重走回辦公桌打開箱子,拿出兩根金條遞了過去:“拿著吧,好東西要見者有份,咱們該去德鶴樓了。”
李司長眉開眼笑地接過了大黃魚,放在手裡掂了掂,感慨還是本部的人來錢快,不過去德鶴樓幹什麽。
左重沒有說話,指了指辦公桌上的一張報紙,正頁上寫著德鶴樓的訂餐電話,被人用筆畫了一個大圈。
李司長豎起大拇指,兩人又坐下等了一會,直到外面的聲音變得嘈雜起來,才慢悠悠走出外交部大樓。
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全然不顧旁人的注視,隨後瀟灑地開著汽車衝出了大門,奔著金陵鬧市區開去。
外交部不遠處,梁園東坐在汽車裡,面色嚴肅,對身旁的金江說道:“你去查一查,沈秘書什麽時間訂的飯店,晚上再去跟一根他。”
金江點點頭,旁敲側擊道:“這位沈秘書如果真的那麽厲害,要不要吸收他進俱樂部,汪先生的渠道掣肘太多,我們需要他的幫助。”
梁園東靠在車座上,語氣悠然道:“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先確定是不是大魚吧,我心裡總是有點不放心,有機會去他住所看一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