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站著,王琪也不樂意跪,順著起身,有些受寵若驚,不知這“不是外人”從何處論起。
那侍郎摸著胡子笑道:“本官與尊伯父是同年故交,已經相約結為兒女姻緣。”
王琪心中驚詫不已,前日與二伯父分手時,還不曾聽聞此事。這才隔了一日功夫,身為刑部侍郎的伯父就與兵部侍郎家結為親家,好快的速度。二伯家三哥已經娶親,四哥原議過一門親,沒等下定,對方就病逝,親事不了了之,這次與兵部侍郎家結為姻親的當是四哥了。二伯父家沒有嫡女,兩個庶妹還小。
對方一侍郎,也沒有白攀親的必要。王琪便遵從這侍郎的要求,將口中稱呼從“馮大人”換成“馮世伯”。
眾目睽睽之下,說兩句話拉了交情,馮侍郎便望向道癡與劉從雲兩個:“這兩位才俊是?”
王琪介紹道:“這兩位都是侄兒同窗……”說到這裡,指著劉從雲道:“這位是劉從雲,仲德先生高徒。”說罷,又指了指道癡道:“這是王瑾,乃侄兒族弟。”
馮侍郎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心中有數。這陪著今上同車進京的是年少的這個,年長的這個是袁宗皋的弟子。兩人都是伴讀出身,小小年紀,又有功名在身,前程不可限量。可惜自家未出閣的女兒只有一個,已經許給王家。要不然挑個天子伴讀做女婿,也是好事。
到底是三品大員。除了對三伴讀各聊了兩句外,對於其他王府屬員不過點點頭。就吩咐會同館的人帶下去安置。這一批從龍舊臣中。最有前途的不過三伴讀,其他人以王府無品屬員授官,不會高於六品,馮侍郎覺得見個面就夠了。
對於三伴讀。馮侍郎雖與王家有姻親,可最關注的不是王琪。本是道癡。可待見面,見他面上尤帶稚嫩,熱絡就減了幾分。即便今上再看重又如何。三五年上不了朝。三五年後誰曉得聖眷如何。倒是對劉從雲多問兩句,仲德是袁宗皋的字。袁宗皋可不單單是王府長吏,還是興獻王與今上父子兩人的老師,昨日在數百京官面前與首輔楊廷和對峙,為新皇帝爭得從大明門、承天門入宮的權利,是禦前第一紅人。
劉從雲察覺出馮侍郎態度的變化。望了王琪一眼。
他的確與袁宗皋師生相稱,不過只是掛名而已。因他這兩年在長吏司學差事勤勉。袁宗皋頗為看重,偶爾指點一二。
王琪這樣說,算是抬舉他,即便他沒正式出仕,相信用不了兩日,京城官場也多知曉他的姓名。
王琪對劉從雲笑笑,露出一口白牙。花花轎子人人抬,不過是說幾句好話而已。讓大家關注劉從雲,總比關注二郎強。
馮侍郎並沒有在會同館久留,與三人說過話便帶著從屬走了。
會同館每館分六所,每所就是**的院子,四周都是房子,北房曰“照房”,其他三面為“廂房”,每面九間,三間一個隔斷,院子中路是工字房,為宴堂,穿廳,後廳。
因王府品官都安置在北館,南館空著,所以三人輪上了頭所照房。照房九間,三間一套,正好一人一套,很是寬敞。
三人卻顧不上欣賞這會同館格局,稍加梳洗便相約去北館打聽消息去了。…。
結果沿著北館六個所找了一圈,袁宗皋不在,陸松不在,虎頭不在,陳赤忠不在,邢百戶不在,蔣康、蔣壽皆不在。
能說得上話的都不在,留下的多是兩眼一抹黑,隻曉得世子昨日下午登基為帝。
三人出了北館,面面相覷。
王琪遲疑道:“大家都在宮裡,咱們怎麽辦……”
道癡想著方才缺席的那些人,王府屬官中,文官除了袁宗皋基本都在,武官與蔣家幾個姻親則是一個不剩。看來世子在行漢文帝行事,進京後先抓軍權。不管是外戚,還是權臣,這下想要鬧得什麽,也成事不了了。
可是,怎麽拉下了王琪?
劉從雲合起扇子,敲打掌心,道:“既進京了,是不是先傳信給殿……給聖上,看是否能面見聖上,給聖上請安。”
王琪聞言,視線在眾人身上掃了一圈,神情猶豫。
三人都沒出仕,即便是新皇伴讀,也只有等著旨意的份,暫時沒有上前的資格。冒然尋到宮門,倒顯得他們三個輕狂。
加上身份的緣故,王琪還沒想好如何向世子求助,所以能避就先避些。
劉從雲顯然也想到避諱處,道:“既是不好尋去,那就等。等到晚上老師從宮裡出來,再做道理。”
道癡與王琪也沒有其他主意,三人便有回到南館。
沒等到頭所,就見幾個人站在頭所門口。
見到三人踱步回來,那幾個人都往這邊望過來,其中有兩個穿著官服,還有幾個穿著儒生服。
未等近前,道癡便認出幾個,穿著官服的除了給他們安排屋子的館副之外,還有王琪的堂兄王瑄。穿著儒生服的,則是面帶激動的三郎,另外一個略年長的的則是張慶和。張慶和旁邊的面生儒生,十八、九歲年紀,圓臉笑面,看著性情軟糯,隨著張慶和望向道癡,帶了幾分莫名親切。
“二哥,三郎,張姐夫、高姐夫……”沒等近前,王琪已經歡喜出聲。
聽著這稱呼,道癡多望向了那圓臉儒生一眼。容娘嫁到姨表兄家,夫家姓高,這“高姐夫”應該就是容娘之夫高孟翔了。
先是一番廝見,主角是道癡。因王琪在京城一月,最初消息未明前隱身,後來遺詔從王青江那裡得了準信後,“警報”解除,該見的親戚都見了。
他心裡明白。三郎與兩位姐夫聯袂而來,定是來見道癡的。
外頭不是說話的地方。謝過了館副後。王琪便請大家進宴廳說話。
王瑄當值,還需回衙門,便沒有隨著進去,臨走前囑咐王琪與道癡。這邊得了閑就家去。王三郎與兩位姐夫少不得又謝過王瑄,畢竟這裡是兵部衙門內。若是沒有王瑄相送,幾人一時半會兒還進不來。
劉從雲雖也跟著見了一圈禮,可見都是王家人與王家親戚。便知趣地告辭。留下他們自家人說話。
後廳裡,沒有外人了,三郎拉著道癡,上下仔仔細細看了一圈,略帶惆悵道:“將一年不見,二郎比我還高了!”
道癡聞言。也看向三郎,心中大驚。王三郎進京不及一年,怎麽熬成這個模樣,不由皺眉道:“三哥要成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了!”
三郎清瘦,臉色略顯蒼白,眼下有些發青,看人時眼睛不是眯縫一下,看著就了孱弱,失了少年的朝氣。
王琪在旁邊,一邊與張慶和、高孟翔等說話,一邊留意旁邊的小哥倆。聽到道癡的話,他忍不住插嘴道:“就是,三郎是是不是熬的忒狠些?本還是長身體的時候,這般不愛惜自己,就算讀書讀的好些,身體熬垮了,還頂什麽用?”…。
三郎訕訕道:“沒大熬,只是在長個子,才顯得單薄。”
王琪輕哼一聲,道:“還強嘴?能唬了誰去?”說到這裡,轉向高孟翔道:“高姐夫,大姐姐就不訓訓三郎,怎容他這般糟蹋身體?”
高孟翔猶豫了一下道:“容娘說過三郎幾遭,三郎想要明年下場,這大半年多在國子監裡。”
王琪聽了,望向王三郎,滿臉的不讚成:“就算想要下場試試,也不當如此拚命。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難道還不知欲速則不達的道理?”
在他看來,王琪院試失利,泯滅眾人,鄉試想要一試而就不太現實。第一場試試手,重點放在四年後還差不多,畢竟四年後王三郎才十八歲。
王三郎則望向道癡,帶了幾分堅定道:“我想與二郎一起下場。”
王琪也跟著望向道癡,道:“二郎也明年下場?你們都急甚?這不是讓哥哥們羞死。”
道癡苦笑道:“連虎頭都出仕了,我也不想再蹉跎。”
王琪緘默,道癡這次不再授官名單上,已經照王府眾人落後一步,要是再晚幾年出仕,誰曉得今上還記不記得舊日情分,還是早出仕要妥當些。
王三郎真心笑道:“二郎一定行的。”
道癡心中一軟,道:“三哥如此刻苦,也定能如願。”
王琪看看王三郎與道癡,又看看旁邊的張慶和與高孟翔,見四人都是儒服裝扮,且都是讀書。兩個是生員,兩個是舉人,只有他是個童生,再就科舉大放厥詞就有些不恰當。
王琪只能橫了王三郎一眼,道:“三郎還是當哥哥的,難道就這樣以身作則。二郎上京,叔祖母好生牽掛,本還指望你這當哥哥的照顧一二。哼哼,瞧著三郎讀書忙的架勢,是不得閑暇了。”
王三郎忙道:“不忙,不忙,我能照顧二郎。”
張慶和露出幾分無奈,對道癡道:“二郎春日時來信提及京城置宅,我托人打聽了幾處,有兩處差不多的,都在西城,一處兩進,一處三進。照我的意思,本是屬意那兩進的宅子,既家中丁口少,宅子大了也空置。沒等去信與你商量,趕上姨妹與三郎來探望你姐姐,不知她們姐弟幾個是怎麽商量的,認定了三進的宅子,就先買了下來,還不許我告訴你,如今一個半月過去,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年後,道癡是在給順娘的家書中提及幫忙看看房宅之事,可只是說著幫忙留意,回信中並沒怎麽提,沒想到此事已經辦成。
三郎笑道:“實在是難得遇到那個胡同有宅子賣。”說著,對道癡解釋道:“新宅子跟家裡老宅子一個在胡同東,一個是胡同西,中間就隔了七、八戶人家,走路不過半盞茶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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