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期间梁宗铭很少跟她聊天,也不经常在线,一直到除夕夜那天应季雨问他要不要一起看春晚。
“打电话?”
应季雨就大着胆子直接给他打了过去。
住的地方隔音效果不强,还能听到窗外烟花噼里啪啦的声音,光是楼下就有几个小孩在放炮。
程前今天关了小卖部跟朋友去喝酒,还问应季雨要不要一起。
他那些朋友应季雨也不认识,更何况他女朋友还在门口等她,她也没那么没眼色。
接通了之后,应季雨听着他那边挺安静,连烟花的声响都没有,也没听到他说话,只听到了一些电器被摁动拍打的声响。
“你……………自己在家吗?没出去玩?”
梁宗铭就说:“有点事,现在在旅馆,电视好像坏了打不开。”
应季雨就说:“那......我给你转播,还有五分钟,才开始。”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对面打火机齿轮发出“咔嚓”的声响。
“又抽烟。”
应季雨又一本正经继续说:“你朋友让我劝你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梁宗铭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说的是程前。
“你们很熟?”
应季雨懵了下。
“不熟,不是你朋友吗。”
梁宗铭笑了下。
“你紧张什么。”
“我哪有紧张。你不许抽烟。”
梁宗铭笑着也不听,仗着她听不着,冒着猩红火苗的烟还在嘴唇边咬着,深吸一口,喉结上下涌动,又弹了弹烟灰。
故意不发出什么声响,把玩着手里的烟,看着烟头的火愈发猩红。
他又下意识上划,点了录音。
“你那个朋友,程前,感觉有点恋爱脑,前两天我还看到他被那个女朋友甩,结果今天又跑过去了。”
梁宗铭就问:“恋爱脑是什么?”
“你不上网的吗?恋爱脑就是......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有些失去自己本来的底线。”
“是褒义词还是贬义词?”
“中性词吧。”
“你是吗?”梁宗铭下意识又想起了她盯着他看的那双眼,透亮孤勇,又带着陌生的怯怯,有几秒的神情,跟那些女孩看他的眼神一样,他见太多。
“我应该,不是。”
她声音下意识放低了些。
她又,没谈过,怎么知道。
春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了。
“你认识这个人吗?我超级喜欢她,她唱歌超级好听的。”
梁宗铭回过神,下意识问了句:“谁?”
“你都没听。”
应季雨又语调含笑说:“梁宗铭,这是第二个,过的第二个除夕夜。”
以前她家里从来不看春晚,甚至于每次过年回家都是应洪涛跟叶韵吵架随后一拍两散。
久而久之她都快要忘记曾经是否有过和谐温馨的团聚。
她也不太喜欢看春晚,除了一些耳熟能详的歌跟搞笑的小品,对其他的不太感兴趣,她也感受不到那浓烈的迎接新的一年的气氛,甚至于在认识梁宗铭之前,她对新的一天都没有任何期待。
但她想,大概以后每一年过年除夕,听到倒计时的那句新年快乐,她都会想起梁宗铭了。
“梁宗铭,我发现......”
她开始有点想要依赖他了。
门被敲了几声,梁宗铭说:“等一下。”
听到他站起身去开门的声响。
是客房问电视机能不能开。
“不用了。”他说。
等他再去拿起手机,已经没有听到对面的声音了。
黑色屏幕上只出现着她的圆框头像,以及放缓呼吸才能听到的,对面隐隐传来的烟花绽放的声响。
梁宗铭盯着手机看,又看着时间,还差一分钟。
在心里数到了差不多三十,时间就跳到了00:00。
他正要挂断,倏然听到了对面狡黠的笑意声音。
“新年快乐!梁宗铭,2016年了!”
梁宗铭就笑:“嗯,2016年了。”
应季雨双手合掌,闭着眼说:“我许愿,我能考上一个好的大学,梁宗铭能够开开心心。”
梁宗铭听着她这句,忽然问:“你有什么特别想实现的愿望吗?帮你实现。”
“啊,特别想实现的吗?”
“昂。”
她想跟梁宗铭见面。
“发财吧,天上掉钱我捡,背着我的背篓,捡一天。”
“你哪来的背篓。”
“有钱了买的呗。”
梁宗铭勾出笑说:“行。
“行什么?”
应季雨就问:“你要给我钱花?“
给她管工资么。
梁宗铭说:“昂,给你。”
“谢谢老板,我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别死。”
应季雨抓了抓头发:“好,我不死了。”
......
教室黑板左上角被划分出来一部分,用来写了高考倒计时。
开学这天是二月十七,距离高考六月六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很快,只需过一个春天。
开学的那个周末姥姥还来找过她,给她打了电话应季雨都没接听,她在学校很忙,回来之后就跟周格去了自习室待到十一点多才回来睡觉,手机一直都是静音状态。
还是回来时程前跟她说她姥姥来了两天了,问她是不是住在这儿。
估计是有人看到跟她说的。
应季雨就给对面打了个电话。
接听后,姥姥说小舅最近去了大舅所在的厂里工作,在厂里睡。
“你要不要回来住?你在那儿住能行吗?”
叶韵不知道她搬出来这件事,估计是最近给她打了电话问她的情况,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姥姥肯定会害怕。
“我听说最近不安全,前几天还有人小孩都丢了,你还是回来住比较好,要不跟学校申请一下住宿。”
应季雨就说:“学校早就没位置了,挺安全的,这老板是......朋友的朋友,你不用担心我,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
高考结束之后她或许会申请住宿,也问过周格,估计是住宿就不好出来,不好见卓宇,还在犹豫。
挂断了电话之后,应季雨放空大脑发呆。
半晌,她打开手机,给梁宗铭发消息。
【新开学,总觉得教室里变得死沉沉了,你们班有没有这样,可能是大家都知道,是最后半年了。】
【没去学校,不知道。】
【......班上那个总是不来上课的男生,请问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梁宗铭那边就发过来了一张图片。
一张纸,最上面写了三个潦草的大字。
检讨书。
应季雨瞬间笑出声。
【继续笑。】
【没有,我真心实意很为你难过,你干什么了?】
【跟人打架。】
应季雨的笑意瞬间就停滞住了。
【为什么打架。】
【几个找事儿的。】
【你还好吗?】
【我没事。】
他一大早还没去学校,就接到了汽修店的电话,说永长找了几个社会哥过来砸店,让他过来。
报了警,警察一直没来。
店差不多快要被毁完了。
他前两天倒是听说庞永长给一帮过年回来的打工仔当狗腿子,没太放进眼里,没想到他还挺能卧薪尝胆。
清早的寒气逼人,汽修店门口没多少人,铁门大开着,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螺丝跟汽车零件。
就那几个黄毛穿着黑棉袄紧身裤,手里抽着烟砸店里的东西,浩浩荡荡的架势让旁边店里的人都关上了门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让梁宗铭快点过来啊,不然你这点店的招牌一会都要没了。
“我听说他打架挺厉害,在这儿称王呢?”
黄毛把旁边放着的摩托车都给用锤子砸的稀巴烂。
荣兴怀行动不便,早年开车出了车祸腿受了伤才孤身一人从北方来到杞县开了这个一个小店,此时嗫喏着站在旁边也不敢吭声。
梁宗铭接到荣兴怀电话时还没出门,出了小区门,看到门口堵了好几辆车,连着一排几乎把这条路都给堵上,大概是太亮眼的M车标,引得旁边经过的都凑过来看。
他转头就往反方向走,还没走到门口支着的摩托车旁,被贺知周挡住,声音严厉喊他名字:“梁宗铭。”
梁宗铭停下脚步,回过头扫了他一眼,声音冷冽疏离:“别他妈跟着我。”
贺知周走到他旁边,紧皱着眉:“爸妈还在澳洲,妈最近在生病爸在照顾她,所以没有办法过来看你,他们在查到你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让我赶过来了,当年不是故意不要你,如果知道你从小在这里......长大,妈会很难过,她身体一直都不好
“死了也不关我的事。”梁宗铭笑眼看着他,眼底毫无温度。
贺知周瞬间断了音,绷紧下颌,手背都握得冒出青筋。
竭力压着内心的暴躁,轻声说:“你不是要去店里吗?我带你去,他们最近经常来找事吧,报警没用。”
梁宗铭瞬间侧过头看向他,眼里冷意快要溢出来。
贺知周又解释说:“不是我做的,你现在不快点过去,你那个长辈就不一定有没有事了。”
旁边几个大爷大妈围观,眼睛都盯着这边看,特意绕着车走一圈,就差没趴在玻璃窗上了。
梁宗铭还是上了车,拉开后排的车,“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司机还没走过去拉另一侧的门,就听到里面毫不客气的一声。
“滚前面,我不喜欢有人跟我坐一起。”
贺知周额头青筋突突的跳,转身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司机看着架势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忙不迭上了车驱车去了那个汽修店。
车内安静,车开的很稳也很快,梁宗铭低着头在玩手机,贺知周从后视镜中看他,只能看到一点额头。
他盯着看了好几秒,才说:“爸妈想让你去澳洲留学,他们能安排好,你只要去上课就行,毕了业之后进家里公司,或者你想自己创业??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没听到后面有丝毫回应,贺知周一瞬间心脏都抽痛。
他妈的。
祖宗。
车在十几分钟后就停在了汽修店门口。
梁宗铭下了车,看到店里的新进的自行车跟电动车都被砸的从中间崩裂。
汽修店不仅仅修车,从商家手里进一些电车售卖,他从中拿提成,买出去的不多,拿到的提成勉强糊口。
整个店里的东西都被砸烂了,估计要赔好几万。
见梁宗铭走进去。
贺知周用眼神示意一眼身后的人。
十几辆黑色迈巴赫把破旧堪称旧城区的死胡同堵死了,天空忽然下起了雨,乌云在空中翻滚,瞬间侵袭了天。
噼里啪啦的雨滴重重击打在车上发出闷响声音,霎那间,阴沉沉的天色让整个县城陷入潮湿氤氲。
身后几个人下了车走过来,肩头被雨水润湿,齐齐跟着走进了店里。
最后一个高大的男人随手扯着男生的衣袖,把人扔了进去。
门被紧闭。
店内开着灯,几个灯泡在阴暗的天气中也不算亮,只能模糊地照清楚店里的一排排交叠的零件以及地面上的黄黑色油?。
空气中都散发湿重的汽油味。
几个男生拿着铁棍棒,一愣一愣地坐在店里的凳子上,看着梁宗铭进来后,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人身后跟着几个高大威猛的男人,被吓得不自主抓住了椅子靠背。
相视一看,神经都打颤。
贺知周单手揣着,说:“梁宗铭,回贺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贺知周当天下午就从杞县离开了,那几辆车也随之从杞县消失。
庞永长被拘留十天,剩下那几个人都被贺知周的手下打的骨折被送往医院。
梁宗铭因逃课写了个检讨,这件事私底下有人提,却没人敢张扬。
他直接没再去上课,回了家睡觉。
有人找他这件事卓宇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当时他还在跟周格一同在夏河吃饭,周格没了奶奶身边就剩下自己一个人,没事就给卓宇发消息问他能不能来找她。
本就性格外放的人在失去了什么之后会很急切地需要填补。
卓宇挂了电话之后,周格还问他:“怎么了?你这个表情。”
卓宇摇了摇头:“没,不是说准备开个酒吧吗,在筹钱。”
他又静了片刻说:“我一会不跟你一起吃饭了啊,有点事。”
周格就点了点头说好。
卓宇出了门,他没开摩托车,打了车回去。
坐上车就给李炎打了电话。
“你确定那个是他哥?”
那边李炎的声音带着股烦躁跟后怕:“真的是,他哥开了好几辆迈巴赫,一辆车都要上百万,周边都传遍了。他要是知道之前的事,你就完蛋了。”
卓宇笑了一声,目光落在车内的后视镜上,盯着镜子里自己的一双眼。
“我完蛋?别忘了这主意可不是我出的。”
“操你他妈人是你找的,要不是那天他出了门他奶奶能死?他估计都不知道他奶奶怎么死的,草。
“你最好把这件事咽到肚子里,梁哥那人你清楚。”
李炎沉了口气:“我知道,你说......梁哥会不会真的跟他们走了?”
“要是你你走不走。”
“我当然走了,你都不知道他哥那架势,连警察都能摆平,庞永长现在还在被拘留呢。”
“那你他妈说话。”
“......那怎么办,等他走了,之前得罪的那些人肯定会找上咱们几个啊。”
卓宇低垂着眸,手指摩挲着口袋里的钥匙圈,说:“所以他不能走。”
卓宇刚到杞县下了车,就给梁宗铭打了电话,约他出来喝酒。
梁宗铭不太喜欢自己呆着,约他他都出来,就算是很不喜欢吵闹也坐在旁边看他们几个闹。
他们几个是高一认识的,初中时还不在一个学校,但也听过梁宗铭的名字,刑蝉初中就追着梁宗铭跑,这么多年也没见人动过心早就死心了,但还是乐意追着他。
认识之后梁宗铭几乎成了群体里的中心,他长得帅性格混打架厉害,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把谁都能打服。
也是那个时候,他们一群人抽烟喝酒逃课,不把学校老师当回事,早恋打架无恶不作,甚至于李炎那几个人还在超市门口划拳,谁输了去超市顺走一盒安全套出来当气球吹。
梁宗铭大概不想参与他们这些,每次都能?。
他脑子是真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打牌从来没输过,之前还在酒吧老板那儿赢过好几千,他每次都全推,没人赢得了他,就他那样子,玩世不恭又漫不经心的,都敢用手里有同花顺炸人。他甚至想要帮谁出老千都得心应手,后来觉得没意思才
没陷进去。
学习不好纯属他不想学,对比之前乖乖在学校上课,他更沉沦于跟他们一起浪荡犯浑。
他奶奶倒是经常骂他,他就笑着不听,在外还是带头打架挑事。
一直到高二那年除夕他奶奶去世,梁宗铭才磨平了些顽劣棱角。
卓宇脑子里想着,余光扫见梁宗铭正倒着啤酒。
他凑过去给他看手机。
“这个,前两天纹的,他们这家店老板技术还不错,你之前不是想纹吗?”
梁宗铭抬起眼皮侧过眼看。
卓宇手滑到了第二张。
“这个是她那个朋友纹的,也是字母,手艺真挺稳。”
梁宗铭就瞬间盯住没吭声。
卓宇放大了些,让他看仔细,又抬眉看他:“我把微信推给你?”
卓宇看到过,他知道梁宗铭手机里有个网友,平常谁的消息都不看,只有那个人他才会回,即便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但对比早就被拉黑了的刑蝉不一样的多。
那个头像看过两次就记住了,白色图一个雨伞,万年不变。
很巧,在周格的手机里也看到过。
上次叫他去夏河,梁宗铭头一遭不嫌无趣跟着他过去跟他女朋友吃饭,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不用,我不纹。”
梁
宗铭移开了眼,眼神没有落点地放在远处灯光上。
脑海里还荡着那张图片。
白色的疤痕横穿L那个字母。
手腕的周边还泛着红,估计现在也还没恢复。
他又想起来之前应季雨感冒发烧,给他发消息说医生说她太严重了,只能吊瓶。
【不喜欢吊瓶。】
当时他在忙,跟她的关系也挺淡,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回她消息,可能是看她可怜,就随手回:【吊瓶比吃药好的快,药都是慢性药。】
回复完就下线了。
那时她说爸爸在外地,妈妈在上班,是班里同学陪她请假去的医院,不能耽误课,让她回去了。
剩她自己在医院。
【我怕疼。】她又发。
【
特别特别特别怕。】
梁宗铭第二天才看到,便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