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到鄴城後結識的新友,乃殿下家的外戚呢。”陸夏略作介紹,隨後小心的提著褲褶,一副躡手躡腳的身姿,踩著野地往山坳而去。
一邊走著,一邊手中用羽扇打起了招呼:
“三郎,如何這般的巧,竟在此地能遇到你?”
陸蔚看著弟弟這般姿態,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妖啊!
山坳下那青年聞聲回顧,在見到陸夏後,先是一陣尷尬,隨即又強作歡顏。
“仲元?你這是要上哪裡去?”樂三郎提著松松垮垮的袍褲,迎到了陸夏面前。
“我與家兄陸茂元,一同去漳河大營覲見大王呢。”
“巧了,我也是呢。嗐,剛才不知道哪家的剽輕莽夫,胡亂駕馬,把我……把人家的車輿驚了一嚇,一頭就栽倒下來。我也是路過,就過來幫一把手。”
樂三郎故意大著嗓子說話,時不時還給旁側那老仆遞去了一個眼神。
那老仆微微一愕,旋即會意,趕緊從旁幫襯了一二言,稱樂三郎是過路出手相助的義士。
“你去漳河大營?就你一人嗎?”陸夏左顧右盼,不見樂三郎隨從和座駕,不由好奇。
“早上起晚了,家裡人一早就陪著大王一起出發了,我只能尋了一匹小馬自己往大營去。”樂三郎略顯支吾的解釋道。
“那你的馬呢?”
“馬……也被剛才那莽夫嚇得不知跑哪裡去了。罷了,正好,待會兒我乘你的車。”
這時,陸蔚也來到了近前,在陸夏引薦下,與樂三郎問了禮。
樂三郎名樂肇,字弘茂,乃尚書令樂廣三子,成都王妃之弟,現居著作郎之官身,不過卻已掛職一年多不曾入朝,不久前跟著部分家親一並北上,寄於成都王蔭庇之下。
“剛才那駕馬之徒,瞧著好像是孟亮。”陸蔚故意提了一嘴此事。
“孟亮?是何人啊?”樂三郎不熟此人。
“孟都督的家人。”
“嘿,原來是孟常侍的弟弟?回頭我一定告他狀去。”
這時,在陸蔚部曲扈從的協力下,車輿總算從山坳裡推了出來。
而就在這一過程中,不知是否這車輿的門簾飄動,車內透出了一股幽幽的清香,仿佛是世家女子常用的熏香。
陸蔚不經意看了一眼這輛車,門簾晃動之間,當真依稀能看到一個女子的身影。不過從始至終,車內女子並無任何聲響,顯然也是不想引陌生異性的注意。
他自然沒有多在意這件事,與陸夏和樂肇一起回到官道上,登上了自家的車。
那老仆一番感恩戴德,架著馬車先行一步上路離去,而前行的方向,竟也是漳河大營。
“茂元兄,你家門人怎麽穿的都是一些……舊鎧呀?這待會兒到了漳河大營,叫人瞧見了,多有不雅呀。”上路後,樂肇時不時探頭望向車窗外,適才在推車時,他便已經留意到陸蔚部曲甲衣的邋遢。
“見笑了,家君後將軍部曲營新設,從武庫領取的兵甲,便是這般模樣。我也曾跟武庫裡的吏掾們問詢,無奈,推說各部所領兵甲皆是如此。”陸蔚徐聲說道。
“這這這,著實過分了,若各部所領兵甲皆如此,大王還如何南征?茂元兄,稍候你我見了殿下,我幫你說道此事。”樂肇義憤填膺的說道。
他本不是河北人氏,又且初到鄴城,與本地士子交誼不深,倒是跟同樣初到鄴城的陸夏常有往來。對他而言,陸蔚既是陸夏的兄長,區區一介武庫令又非是什麽顯赫人物,在姐夫成都王面前提一嘴此事,根本就是信手拈去一片落葉一般容易。
陸蔚原本就是故意趁今日之機會,意欲在成都王面前展露這一批陳舊鎧甲。
以父親陸機當下與成都王的親密關系,就算成都王沒能顧上,身邊總有一二趨炎附勢的權貴會過問此事。讓大王新任的三軍統率蒙羞,可不就是讓大王蒙羞麽?
對於成都王所處階層,處置一個武庫令,便是跟處置白衣閭左並無兩樣。
不過,若是能得這樂肇幫襯,聽上去,顯然要更加順耳。
當即,陸蔚虛言客氣,推說了一番“此等小事,何必驚擾大王”,最終還是應了謝。
複行一二刻,前方官道上的軍事戒備愈發森嚴。前後經了三、五輪的盤查,這次抵近了位於漳河上遊的大營。
漳河大營是此次河北大軍南征的中軍大營, 名義上由三軍統率、河北大都督陸機坐鎮,然而駐守此營的兩位將軍賈梭、郝昌,前者乃河北外軍將領,後者乃成都王王國兵將領,素日裡,陸機實難直轄。故而此營多用做成都王司馬穎會閱諸軍的行轅。
入營後,各參拜將領的武裝部曲,多數得留置在外營。
陸蔚、陸夏、樂肇三人,在營衛帶領下,入到中營。
不久之前,成都王司馬穎與陸機已經巡視過了公師藩麾下三千精兵,這會兒,眾人正聚在中軍大帳下,烹茶煮酒。
陸蔚等人來到帳前,只見帳外台階下,已經候著六十多位中下級官吏。正值日上三竿之時,大家頂著烈日,卑躬屈膝,不敢輕易挪動。
有懂事的內官,遣人送來了一些羽扇、傘罩,為當中身份稍尊的幾人遮擋豔陽,至於那些實在沒什麽出身的,則仍由其暴曬於烈日之下。
大帳之內,由遠及近排布五十余的坐席,當中一大半已落座了賓客,除了本營幾位將領之外,其余者多是如陸機、孫惠、盧志等穎府之內的高級幕僚。
有侍從將陸蔚等人到帳外的消息進行了通傳。
陸機尋了機會,向成都王正式引薦了長子陸蔚。司馬穎敬重陸機名聲,愛屋及烏,自然也對其長子禮遇有加,當即請入了帳下。
“士衡公一門,果然人傑輩出。茂元儀表堂堂,頗顯父風啊。”司馬穎饒有興致的打量了一番陸蔚。
不得不說,陸蔚過去大半個月軍事訓練,形顏自有變化,盡管今日塗了妝容,可高低總會有與其他士子不太一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