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阿兄,下回再遇此事,讓弟去歷練歷練!”陸夏暗有幾分不服氣的說道。
“那,這可是你說的。”陸蔚當然應下了仲弟的話,繼而又對費慈、高坦言道,“伯義,稍後你跟高坦帶人去將馬接回內營安置,替我答謝一番送馬之人。”
既是托人轉送,他本人也就無需親自出面去接待了。
晌午時,陸機果然對王粹擅自進攻一事發了一通脾氣。
陸蔚來到中軍帳後,向父親寬言了一二,慰稱此乃試探性進攻,高低還是有所必要,甚至也委婉的加以暗示,這些前線將領,恣意肆為,但凡吃過大虧,自會收斂態勢。
陸機當然不能把王粹怎麽樣。
上月末,王闡擅自行動惹下大敗,論起來,此子秩級資歷與軍中地位要遠弱於王粹,然而即便是在處置王闡一事上,陸機都不得不謹慎,更遑論處置王粹?
無奈,只能強咽下這口氣。
陸蔚又請孫拯擬令發到公師藩、王闡兩軍處,囑二人一定固好營壘,以防王粹部擅自擴大進攻規模,一旦其部作戰不利,被城中守軍趁機打了一個反攻,招致潰敗,大軍將重蹈建春門之襲的覆轍。
令文傳到後,公師藩自當認真執行,甚至於心中還巴不得一睹王粹潰敗時的狼狽;至於王闡是吃過一次虧的人,余悸猶在,豈敢掉以輕心?
數日之後,中軍有序由河橋北岸挺進到了河橋南岸,過北邙山,在洛陽北郭外設營。
此地距離北線前線,只有不足二十裡之距。偶爾登北邙山腰俯瞰,一眼望去,可將遠處洛陽城俯以及六、七萬北線河北大軍的布營,盡收眼底。
今時之洛陽城,幾乎完全沿用了前朝陳設,是為東西貫穿,分外郭、內城和宮城。
無非是內城和宮城部分建築上,額外進行了一些殿宇和附城的增修。
東、西外郭佔地最廣,約有洛陽全境五分之三,乃尋常百姓、州郡治所、中貴家眷居住之地;南北郭分別受洛水、邙山的地形所製,面積相對較小;
內城佔洛陽全境約五分之二,為朝廷官寺府衙、天子園林、國家倉儲,以及宗廟、軍禁等等之聚地;宮城則含括在內城之中。
內城做為國家中樞所在,其城防規模,足可謂之當今天下之最。
此次洛都之戰,司馬乂曾有制定過主動出擊的戰策。
三個月前,他曾派皇甫商前往外郭與張方交戰,又及他本人在防守內城時,重創張方,打出了一輪防守反擊,一度將張方逐出了西郭。
爾後,又於建春門偷襲了北師。
然而,就在最近幾日,司馬乂登樓遠望,發現北師除了個別將領是在組織進攻之外,大部分敵軍都已構築了深溝堅營,是為圍城的態勢。
他所領中軍兵力著實有限,若無類似擊潰張方那般防守反擊的條件,貿然出城,反會落得以短擊長的窘境。
故此,他只能有序撤回了分散在外郭的駐軍,將手中兵力全部囤戍在內城。
陸機中軍在北郭外結營完畢的這一日,東線再次傳來軍報。
不久之前,中護軍石超與右軍都督孟超,好不容易在東郭內外駐屯下大軍。
之所以稱之為“不容易”,除了建春門遇襲的前事陰影,使得左路軍步步小心之外,還因洛陽東郭人口興繁,屋舍稠密,行軍和駐軍都得消一些工夫。
縱然歷經了幾輪宗王的內鬥,屠戮數眾,但東郭此間現存的人口,至少也在十萬上下。
新一輪烽煙燃至,除了少數世家權貴早早遷離之外,大部分尋常人家,實則無力避遷。
北師左路軍入駐,需驅散百姓,奪佔一些深院大宅充作營壘,輔之還要在關鍵道路上設拒馬、路障,搭建臨時的箭塔望樓,等等這些的工程,前前後後折騰了不少時日。
而在這期間,又遇司馬乂分散在東郭的小股部隊的侵擾試探。石超、孟超二人相繼做出回擊。雙方在城鎮之間爆發了幾輪小規模巷戰,互有傷亡。
乂師終究不宜於外郭擴大戰事,在摸清北師東線的軍力情況後,遂撤回內城。
洛陽東郭便在攻守雙方大軍的“驅趕”和“巷戰”襲擾之下, 避無可避的,滋生出了諸多人禍。
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們,面對河北大軍的眈眈脅迫,承受了種種慘無人道的侵害,有濫殺百姓充敵酋者,有劫掠、淫辱者,也有以欺凌弱小來尋歡作樂者。
更甚的是,這些侵害在接連的數日光景裡,是為反反覆複,不停循環……要麽忍受,要麽覆亡!
中護軍石超,乃魏晉名將石苞之孫,權臣石崇之侄,自幼便已經見識過“榮華富貴”的天花板,洛都擁有的一切,在其眼裡也不過爾爾。
故此,他並沒有刻意縱容麾下部旅進行劫掠,無非的是,對於部旅私下的卑劣行徑,也多有視而不見。
對於出生時便將錦衣玉食當做常態的人而言,時下,能夠滿足他精神需求的,便是立下不世之功業,換句話說,就是“沒有什麽能比首破洛陽城還要重要的事了”。
至於其他那些“不足為道”的瑣事,根本入不了石超的眼。
相比之下,右軍都督孟超就遠沒有石超那麽高的境界了。
他本就是一個紈絝子弟出身,仰仗宦兄孟玖的關照,方才得了一個都督職,豈能懂得什麽行軍治軍的道理?
不僅縱容麾下肆意劫掠,更是專門安排了麾下親信部旅,衝在搜刮的第一線。
元康九年(299年)之前,成都王司馬穎一直生活在洛都,彼時,孟玖、孟超兄弟二人也是常伴在成都王身側的。
直到是年的一日,時任散騎常侍、秘書監的賈謐與皇太子司馬遹手談,棋局陷入險要,賈謐竟與司馬遹起了爭執,且態度頗為倨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