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外面一身光鮮亮麗的飛魚服人五人六的,真到了自家地,也是和幫派似的,喝酒劃拳,比鬥切磋,閑談擺龍門的,啥都有。
史蔚自去小樓二層找個房間睡補覺,李新年則坐在屋簷下的廊道邊,靠著柱子啃起了蔥油餡餅。
“李…兄。”
左側傳來一道聲音,一個穿著整整齊齊飛魚袍的年輕寬臉漢子坐到自己身側。
李新年微微點頭,從油紙袋裡又取出一個蔥油餡餅遞出,笑眯眯道。
“小段吃點,這個味道蠻不錯,你之前在山上修行時,應是吃不到味道這麽地道的餡餅兒。”
段蘭蓀下意識想要拒絕,猶豫了下,手還是伸出去接過。
李新年看在眼裡,忍不住失笑。
段蘭蓀吃了兩口,稱讚了一聲,便把話題移轉到其他地方。
“李兄,小弟想了下,上次在酒肆那回事,實是不應該……小弟的修為要高些,應該是小弟…留在酒肆,而李兄回來報信的……”
李新年眼睛眯起來,上下打量著說話有些猶豫吞吐的段蘭蓀,竟覺得有些有趣。
和段蘭蓀出去做任務,竟有一種讓他回到前世,帶手下新兵蛋子的那種感覺……
眼裡是清澈的愚蠢,臉上是滿滿的膠原蛋白,做事是沒有經驗的,事後卻會主動複盤道歉……
太典了,不過這樣也能說明,小段是一個有遠大前途的……
李新年拍了拍段蘭蓀的肩膀,道:
“這算什麽大事,你雖然修為境界比我高,可是論經驗,卻是不如我的。”
段蘭蓀心想,你也不過才比我早半天入靖安司,難道就比我多很多經驗嘛?
但他終歸是職場新人,這種話,猶豫了下,沒有說出口。
有一名叫楊退之的微胖漢子,過來打斷他們的談話,客客氣氣地和段蘭蓀言談幾句。
轉到李新年這邊時,卻親熱地勾住他的肩膀,一副兄弟夥誰跟誰的模樣。
“李大郎,來打牌不,弟兄們就缺你了……”
說完他胖手指了指不遠處一片竹從前圍坐的三五個漢子。
李新年哈哈一笑,道:“退之兄有請,小弟何敢不從啊,不過我可事先說好,誰贏錢了,誰請吃酒……”
“你個不吃虧的,和他們說去。”楊退之笑罵道。
兩人勾結搭背朝竹從前走去,隻留下段蘭蓀一人呆在原地,怔怔地望著他們的背影,欲言又止,隻好低下腦袋吃起餡餅。
在前世,李新年就發現,在體制內,打得一手好牌,喝得一手好酒,吹得一嘴好牛,絕對是和領導同事相處利器。
哪怕穿越到古代社會也是一樣,體制內都具有較大的相似性。
像段蘭蓀這種剛從大學畢業的應屆牛馬,再混個兩三年應該也會明白這個道理。
可是李新年他們沒有打多久,臉上帶著猙獰鬼面具,行走間帶著一股煞氣的千戶鄭青舟便走了過來。
鄭青舟是個對下屬非常好的上司,平日裡,他一般是不會來此處,打擾下屬們娛樂休閑的,除非有什麽特別的任務。
小樓前的靖安衛見上級來了,一時間雞飛狗跳,收拾整理一番,換上一副正色肅容的表情,依照著職位高低,進入一樓廳堂,整整齊齊立在已經端坐於中間大椅上的鄭青舟。
鄭千戶戴著猙獰鬼面具,橫掃了一眼站在身前的下屬,然後輕輕地把面具摘下,露出下面那張柔和若女子般的面容。
繼而又看向李新年,問道:“李大郎,下個月修為能到煉氣境界圓滿不?”
李新年拱手道:“下個月修為定能到煉氣境界圓滿。”
廳堂中靖安衛們有些議論之聲,鄭青舟卻是滿意地微微頷首,繼而輕輕咳嗽了兩聲,廳堂中的議論聲霎時間消失。
果然是有一項緊急的任務。
鄭青舟堂而皇之的拿出一份調令文書,並且當場宣讀。
這還是一份到西南蜀地的外勤任務。
原來是今年新明大旱,許許多多省份的土地出現旱情,地裡糧食收成不夠。
以水田肥美,沃野千裡,物產豐富著稱的西南“天府之地”旱情猶盛,堪稱百年難得一遇。
其實這種百年一遇的荒年嘛,懂的都懂,在陳明後期以及新明一朝隔幾年就會發生一次。
關鍵是這些年巴蜀之地並不安生,那朱允明朱賊和其他省份那些流氓強盜頭子不一樣,造反造的也頗有章法。
自從他在地裡挖出一塊“巴蜀興,大朱王”的石牌後,僅僅兩三年的時間,糾集數萬兵馬,數十萬百姓, 攻佔了四川省四府三州之地。
若不是朝廷今年委派了黃宗顯巡撫四川,只怕會有更多州府落入那朱賊手中。
外有旱情天災,內部還有反賊內亂,四川省今年省內的糧食儲備顯然不足。在未被那朱賊佔領的地界,甚至出現了餓殍枕藉、哀鴻遍野,十室九空之慘狀。
在四川巡撫黃宗顯連續數次上疏要求下,聖上和閣老們終於做出了運糧支援西南的決定。
中央也不是不理解他黃宗顯的難處,後方饑荒暫且不說,前線打仗不發餉銀糧草,新明這些兵油子哪個肯拚命替你殺賊啊。
但是中央也是中央的難處,這幾年這麽大面積的旱情,又不是只有西南一地鬧饑荒了,鬧內亂……而且和北邊韃子雖然屬於和平時期,但是也是需要防禦部署的。
內閣扣扣搜搜權衡各方後,最後拿出了四十萬兩白銀和四十萬石糧食支援四川,用以賑災百姓,犒勞士卒。
而鄭青舟這邊的任務,就是協助押解這四十萬兩白銀和四十萬石糧食送入西南。
廳堂中的眾人都覺得有些奇怪,這種漕運事宜一般都由專門的漕運衙門負責,有時候是會有抽借少數靖安衛高手的情形,可是這次,怎麽竟直接是由千戶這邊協助押解?
運送白銀與糧食入蜀,從金陵這邊出發,多半是要水運逆流過入蜀峽口的,可這枯水期,又豈是那般好過的?
李新年卻眼尖地注意到,鄭青舟手上拿著的那份文書,似乎不是從黑塔韋春風指揮使那拿來的,好像是一份票擬?
這不合流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