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路過的百姓商客感興趣過來觀望,湊的近些,就被船邊看守的漕運卒給阻擋。
船隊中第一艘船上,一間封閉昏暗的艙室中,被人稱作“二狗叔”的矮小漢子被結實地綁在一根立柱上,嘴巴被破布堵住。
他身前幾步處擺著一張椅子,坐著一名臉上帶著猙獰鬼面具,身穿飛魚服的靖安司千戶,暗淡的蠟燭光火映襯下,顯得尤為陰狠,讓人不寒而栗。
而他身後,則分別屹立著兩位穿著飛魚服,握著錯金牛尾刀的靖安衛。
王二狗認得他們,剛才自己和曾家兄弟在吹牛時,就是他們兩個把牆乾碎,然後衝進來抓住自己……
這該死的錦衣狗……王二狗雙目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絲悲憤之色。
他聯想到江湖中流傳的那一則則堪稱恐怖故事的傳聞,落入不講人性的錦衣狗手中,然後被關入永無天日的山牢,遭受無時無刻的折磨……
眼中的悲憤下意識就化成難以遏製的恐懼和害怕。
該死的朝廷走狗,無論你們怎麽審問,怎麽拷打,我王二狗……
那個身材微胖,打起來架一手暗金色真氣的靖安衛走過來,把王二狗口中的破布拉出來。
還沒等鄭青舟發問。
“我說我說,各位靖安衛的大人,你們想知道什麽我都說……只要千萬別殺我,別對我用刑……嗚嗚嗚……”
鄭青舟帶著面具,看不出表情,但是楊退之嘴角都狠狠抽搐了下。
李新年卻依舊沒有任何表情,論自控,他是受過專業訓練的。
“姓名。”
鄭青舟面具後面發出冷厲的聲音。
“王二狗,我叫王二狗,大人,我們烏龜洲……”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鄭青舟冷冷打斷道:“我問一句,你答一句。”
“你們那烏龜洲上,有多少人?”
“我們烏龜洲……寨子上,原本只有……兩千多人,有三位統領,後來……”
鄭青舟又問道:“那三位統領,分別是什麽境界的修行者?那兩千多人,也具是通了真氣的嘛?”
王二狗答道:
“三位統領,嗯……周統領是凝丹境界,徐統領和張統領是氣海境界……原本那兩千多賊人,只有一百多人是通了真氣的……境界都不高,剩余都是一些吃不飽飯,家裡田被奪去……或者被強征兵的莊稼漢子。”
按他這麽說,這兩千多人,其實實力不高,船隊上二十多位靖安衛精銳,加上兩個總旗編制的漕運卒,是完完全全可以應付的……
鄭青舟眼神微動,繼續問道:“那後來那八千多人,是怎麽來的?”
那王二狗支支吾吾道:“大人,您不是壓著……四十萬兩白銀往這邊過嘛,這大江上下都傳遍了,好漢…賊子們都有些躁動……我家周統領……便想充一回老大,廣發帖子,聚集周邊的賊子……”
艙室裡的另外三人都明了了,無非就是那些賊子看靖安衛高手多,又全都是精銳,單單一夥賊人肯定拿不下,便尋思著玩人海戰術……
“現在聚集的這八千人中,氣海境界有幾人,凝丹境界又有幾人?”
王二狗估計平日這沒計算過這些,絞盡腦汁,記得滿頭大汗,有些勉強地道:
“氣海境界的,大約有六七十個,凝丹境界,也是兩三個,但大部分,都是些窮苦漢子,烏,烏…合……之眾。”
鄭青舟藏在面具之後的眼神微凝,李新年也不禁眯起了眼睛,雖說是烏合之眾,但人數眾多,也不容小視。
這幾年諸省地界都不太平,天災旱情自不必說,人禍也不少,許許多多的平頭百姓被迫落了草……現在又是趕上秋冬之際,天寒地燥,為了活命,有一口吃食,有一件冬衣穿,這些人是什麽都乾得出來的。
李新年總是喜歡換位思考,竟覺得這些人有些可憐……
但是畢竟是立場不同,怎麽說,自己現在也是代表官府的,而且這些銀子,是用去給前線將士打仗發餉銀的。
八千多賊子,大部分是莊稼漢子和逃潰兵卒,其中有百分之一不到的高手……
單單是靖安司這船隊,雖然大部分都是精銳,但對方人多勢眾,打起來,肯定非常吃力啊。
鄭青舟從椅子上起身,對身後二人道:
“楊退之,繼續審問這人,搞清楚那烏龜洲上,具體有哪些人馬,哪方勢力的賊子,盡量問清楚他們的真氣路數。”
“是。”
楊退之拱手坐到剛才鄭青舟坐的椅子上,李新年卻和鄭青舟一起出了這間艙室。
至於曾家那兩小子, 也派人去分別審問了,但估摸著查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
二人站在甲板之上,船邊依舊江水習習,但是江畔連綿的低矮山丘日漸泛黃,寒意襲來,正是秋冬氣象。
這些日子在船上時,鄭青舟很喜歡把李新年帶著身邊,遇到一些問題,就會發問考教。
提攜之意非常明顯。
鄭青舟又發問:“你如何看的?”
李新年早就打好了腹稿,沒有什麽猶豫地道:
“對方人數眾多,魚龍混雜,單靠我們去打,著實是有些不劃算,還是要借助這周邊的州府的兵馬。”
鄭青舟微微頷首,道:“那就還是等等史蔚和小段去那望江縣的情況。”
李新年眉頭一皺,卻直截了當地說道:
“千戶,那望江縣,我們最多向他們打探一下情況,出兵就不用指望了,因為那烏龜洲,是在江西省九江境內,望江縣隸屬於南直隸安慶府,是斷然不會出兵的。”
“而且再說了,他一個小小縣城,能有多少兵馬?戰力只怕還沒有我們強,在這種盜賊蜂起的年代,能自保守城就不錯。”
鄭青舟表示讚同,道:
“說得不錯,接下來這幾十裡水路,到那烏龜洲之前,我們船隊應該都是安全的,應該不會有什麽賊人過來騷擾。”
“等史蔚和小段回來,我們再商量一下,請動九江府出兵,替我們肅清盜賊。”
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但是李新年聯想到半年前婺縣城破時的情景,心中隱隱有其他的猜想……
事情只怕沒這麽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