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一臉驚愕,看夫人說的不像是假的,就問:“那府上公子小姐,可曾看過這個戲文?”
“老爺說了,這個戲影盒太讓人上癮,怕家裡孩子迷上了不好好工作讀書,一次都沒給他們看過。這個盒子就隻我夫妻二人看。”
大海動了動腦筋問:“夫人去過電影院嗎?”
“你想問和那電影戲比起來如何,是吧?精彩多了,那電影戲就一幫子人走來走去,像個木頭人似的,雖說也是真人,聽不到說話,也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戲影盒裡的戲文,和真人在眼前演一樣,應該說,在你身邊演,你就坐在戲台子中間。”
大海聽常夫人也是見多識廣的大家夫人,五十左右年紀不大,看神色也是正常,難道說的竟是真事!
“多謝常夫人,小侄今天竟從您口中聽到如此神奇的事情,真的是大開眼界。那小侄不打擾夫人休息,如果抓到盜賊,一定來告知貴府管家。”
雙方禮罷,大海回了警車,等小胡和老陳回車,問了情況,說常府上下都知道這事,常旅長這段時間身體確實不好,死前看到冤魂索命之類的也是大同小異,與大海這邊的信息基本一致。
大海看這事有蹊蹺,開車回警局放下了老陳和小胡,去情報處找馮澤良。
馮處長聽大海將這件事前前後後,一五一十說得仔仔細細,沉吟道:“日本人送的那個盒子確實古怪,不過日本商社現在都在求人辦事,萬不會出手殺害這些人,無冤無仇的,沒有理由!”
大海問道:“難道真的是常旅長身體不好......”
馮處長敲了敲桌子道:“小海,這事辦得不錯,結合我這邊的消息,死掉的三位長官,只有一條線索是有關聯的,就是日本人。可現在,軍政兩邊跟日本人打交道的太多了,這條聯系也不太成立,殺人動機沒有,死因也看不出眉目。”
大海問:“能把那個盒子找出來嗎?”
馮處長笑了笑:“怎麽敢,常旅長墳頭敢碎一塊磚,你我就人頭落地了。這樣吧,我派人去查查還有沒有其他盒子,如果從另外兩位長官這邊也查到盒子的事情,那這事,日本人肯定就脫不了乾系。”
說完,馮處長拿出紙筆,寫了一陣,然後把紙放進了一個文件袋。
大海跟著馮處長出門,馮處長說:“小海,你今天查到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說,之後你留意下這個神秘盒子的事情,我現在跟上頭匯報一下情況,如果上頭覺得可以結案了,那這事情也就結束,下回有事我還叫你來。你辦事的效率高,夠敏銳,我們查不到的東西,你都能查到,加油吧,小子!”
大海見被誇獎了,開心得露出了笑容,跟在馮處長後頭走。
馮處長走到一個辦公室前,說了句:“回頭找你,回去吧!”說完轉身敲辦公室門,裡頭傳出一聲應答,馮處長開門進去。
大海從開門處,看見一位氣勢凌人的長官坐在裡頭,約40歲不到,臉長得像一個怒目金剛,沒看仔細,門一瞬間關上了,他再看看辦公室的門牌上,掛著【安全委員會】幾個字。
阿南見師爺遞給他書信,立馬拿出了信紙看,信裡說的是,白道那邊,在查三位政府官員的案子,想讓烏鴉去其中一位官員的墳墓裡,取一個盒子,並把這神奇盒子的來龍去脈,如此這般說的清清楚楚。
阿南看著師爺說:“我覺得這個盒子,和鳳陽幫那個怪石匣子,是一個東西!”
師爺說到:“趕緊去吧,先把東西弄來。”
阿南向師爺抱拳告退,自己想了想,就跑出門。
想必各位也猜到了,他要去挖的那名官員的墳墓,正是常旅長的埋身之所。他知道自己貿然去把人家軍官的墓地挖了,肯定不行,一旦被發現,將是一場大禍臨頭。
他想著先去龍山廟,正是那廟裡的和尚給旅長做了法事,計劃找個機會,讓和尚去偷盒子,或是趁著和尚再去做法事,尋一個機會,自己下手。
眼看天色將暗,阿南急忙去找廟裡的住持見空。
見空和尚正在廟後廚房,和一幫小和尚吃粥,見是阿南前來,笑問道:“夏管事,這個時候,來老衲這裡,是有什麽事情嗎?”
阿南向見空抱拳說:“大師傅先用飯,用完飯,我再找大師傅求教!”
見空和尚再吃了幾口,放下碗筷讓徒弟們收拾了,領著阿南來到自己的禪房。進房間點了蠟燭,又點了一支香,讓阿南去椅子上坐了,要去泡茶。
那見空和尚約莫60來歲,光頭長須,就是咱們普通見過的老和尚的模樣。阿南來南洋的第一天,就認識了這位見空和尚。
老和尚平日裡和藹可親,經常救濟那些剛入南洋來的百姓和孩子。阿南從小叫他大師傅,自打來的第一天,一直到現在,見空就是這廟裡輩分最大的和尚。
當了幾十年的住持,在當地那是德高望重,受人敬仰。見空和尚曾教阿南一些拳腳功夫,因此兩人感情頗深。
阿南接過茶水,把自己來的意圖,半分都沒有隱瞞,全部說了出來。
見空和尚坐著想了一陣,搖了搖頭:“阿南,這件事情不能那樣子辦。”
接著說到:“縱是讓廟裡的弟子,接近這位軍官的墳墓,也是無從下手。你也未曾偷盜過大戶人家的墳墓,就算讓你去,你知道怎麽開館,怎麽挖土嗎?”
阿南拿兩隻大手搓了搓說:“這麽著,我讓修墳的工匠,教我怎麽偷。”
見空和尚聽到了,哈哈大笑:“你個小鬼頭,眼看也30多了,又是身扛重擔,怎麽說出那麽不著調的話來。這事須得慢慢計劃。像這樣的豪門貴族,一般大墓做得嚴實考究,裡外進出都是封得死死的,一隻蟲子都休想進到裡邊,就怕盜墓賊去下手。墓主人的發妻健在,也是在主墓旁,早修好了位子,並不相通。這主人的墓地,哪怕你讓工匠來拆,沒個幾天幾夜,也休想拆乾淨。”
阿南點了點頭,又聽得見空說:“何況墓主人剛下葬,還是軍隊裡的大官,肯定有人看著,不可輕易動手。這件事,我來幫你想辦法,工匠的圖紙,我明兒去要來,開棺的人,我替你去尋。”
阿南忽聽得大師傅有能開館的辦法,一時高興得站了起來,向見空鞠了一躬:“多謝大師傅,聽大師傅的意思,這掘墳的活兒那麽難,您竟是可以找到可以破解的人?那是個什麽人物?”
“他也不是什麽人物,你知道老和尚我,在你這般歲數,是幹什麽的嗎?”
“我知道,您是太平軍的。”
“話說那時候,幾位天王佔下南京城,我們把城裡的富商大賈,搶了個乾乾淨淨。到後來,就去挖有錢人家的大墓,裡面的金銀財寶,那是不計其數。起初我們挖墳,就是用錘子砸,用炸藥炸,弄壞了不少值錢的東西,還有人誤觸了機關,不僅墓地坍塌封死,拿不到一點東西,人也傷了不少。”
“上頭聽聞,就派了個江湖奇人來辦這事,這人是盜墓的世家,祖祖輩輩在西北、西南到處挖墓尋寶,手段很是了得。後來就在我手下做事,我見識過他的本領。他隻用打一個地洞進墓,過半個時辰,就往洞口不斷扔出陪葬之物,十分輕松,更是精通工程機關之術,進進出出,從來不見他受半點傷。後來太平軍潰敗,我們逃去姑蘇廟裡假扮和尚,被我師傅感化,一同來了南洋!”
“這人在南洋?”
“他在江湖有個諢號,叫做【螻蛄草】,我們叫他土狗子。”
“我沒聽說過,大師傅知道這位高人,現在何處?”
“這人你認得,在後面院子掃地呢!”見空點了點門外。
阿南陪著見空住持來到後院,後院一片黒寂,雨剛停,屋簷處滴滴答答的水,拍在石板地上,發出微微的響聲。
走廊上幾個燈籠,發出幽幽暗暗的光,微光照處,看見院裡有個十分矮小的老頭,坡著腳,披著蓑衣正在掃地,聽得有人來,拄著掃把轉身過來。
“師弟,明天再掃吧,來我屋裡敘敘舊,阿南來了,你認得吧?”見空指了指阿南。
“南,來啦?”小老頭嘴巴裡像含了什麽東西,模模糊糊說著。
阿南看這位老人,一段日子沒見,又蒼老了許多。原本滿臉的膿瘡,越發嚴重了,竟是眉目都看不清了。
“婁伯,阿南想讓您幫個忙,我們進屋說。”阿南看著老人心裡難過,向老人抱拳。
“不敢,不敢,走!”老人看阿南抱拳,忙擺手讓阿南不要客氣,跟著兩人,回到了住持的禪房。
房裡的燈光照在螻蛄草臉上,已經沒有了人臉該有的樣子,阿南見狀問見空:“大師傅,藥還在吃嗎?”
螻蛄草聽他那麽說,點點自己,搖搖手說:“不妨,已經很好了。”
見空讓兩人坐下,自己給螻蛄草倒了一杯茶,對阿南說:“我師傅在的時候曾說,師弟的命,頂多能活到40,現在雖是這樣,已然多活了十幾年。”
又朝著螻蛄草說:“師弟啊,師傅說過,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閻王不收你,讓你多贖了那麽些年罪,看來那天也快來了。”
螻蛄草好像開心笑了一下,見空看阿南聽不懂,朝著阿南笑說:“那時候,師傅給我們幾個弟子剃發受戒,唯獨不肯給師弟剃度,說師弟身上罪孽太深,入不了佛門。師弟不吃不喝跪了幾天,苦苦哀求,師傅看他心誠,讓他掃地贖罪。師傅死前說,連著十日,屋外地上半片葉子都不見,師弟方才可以入佛門。”
見空說完,向螻蛄草說了阿南有事相求,所求何事。
螻蛄草眼裡露出了恐懼的神色,阿南見狀不忍,正準備另尋辦法。
剛要說話,見空沉吟道:“師弟啊,阿南手裡查的事情,牽涉到數百條中國人的性命。我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幫了阿南,救下那些人,算是多做了不少功德。你原是從這偷墳掘墓種下的孽因,今天偏偏要你從這裡來救人,也是造化弄人,佛祖必不會怪罪於你。”
螻蛄草聽到見空這樣說,下了決心,嘴裡含糊說:“需三日,先去看地方。”
見空拿手算了算日子,說:“距離墓主頭七,還有四日。頭七前一天,廟裡要派人過去做一天的法事,剛好可以動手。”
於是和阿南定了行動的時間,阿南就向見空和螻蛄草告辭,回到蝦頭姑那邊的住處。
蝦頭姑和街坊在打麻將,問阿南吃過晚飯沒,阿南隨口說吃過了,就進房睡了。
第二天,阿南白天各處打聽消息,去海市找了阿柴,阿柴說還沒有找到人。
康老板拉阿南去了四爺的辦公處,添油加醋得說了半天蛇頭泛濫,以及販賣小孩的事情。
四爺正上火,臉上長了不少酒刺(粉刺)出來,只因剛查明了,那護士小姐真的是在說謊。這女人肚子裡的孩子,是外頭一個男子搞出來的。
護士的父親,是街面上有頭有臉的生意人,小護士知道自己父親嫌棄那小子窮,便撒謊說是有了阿南的孩子。
她父親隻得忍氣吞聲,不敢往外說,也不敢登門去跟夏姑和四爺談,就這麽把女兒養在家裡,等著生產。天天盼著阿南能夠主動上門來提親,脖子都盼長了。
康老板聽著新鮮,咯咯咯笑個不停。四爺氣得不輕,說起生孩子,問了問康老板,火扳指老婆一把年紀生娃的狀況。
康老板笑道:“短則這幾天,長則一個禮拜就生了,問過大夫了,沒什麽問題。哎呀,你說,人家坐月子的坐月子,伺候月子的伺候月子,我又不生小子,我為啥要陪著受苦受罪呢?”
四爺立刻破口大罵:“撲你阿母,你個寡佬仔(光棍漢),懶得要死,要你辛苦幾天那麽多話。兄弟要你幫點小忙,嘴巴上成天義氣義氣,你義氣咧?我告訴你,算命的跟我說過,你是一輩子無子女的人,到時候讓老火過繼一個給你,來給你養老送終啦,孬仔!”
“別罵了別罵了,你罵的我也聽不懂,好了好了,別把氣都往我身上撒!”
阿南笑得前仰後合,和四爺康老板和幾個手下說笑了半天,打聽了碼頭和海市的情況,也太平無事,就去了龍山廟問情況。
見空和尚說,螻蛄草正在那邊觀察地形,檢查土石,丈量尺寸,只等工匠拿了圖紙來,方可以制定盜墓的詳細方案。
大海那天查明情況回來,第二天就遇上了楊掌櫃手下王福寶前來報案,派手下去查了情況,當時就扣下福寶,讓老陳去審訊室審問。
連著兩三天,老陳見實在問不出線索,就把福寶扔進警局的班房,楊掌櫃和三江會派人來贖,請示了總警長,警長示意不可放人。
這一天,大海再去請示警長。
警長見案子查不下去,又死了那麽些人,鬧得沸沸揚揚,就吩咐大海再等幾日,如果還查不出來,讓福寶認了罪,直接押去監獄,結案了事。
大海心裡煩悶,走出街頭透氣。
查了幾班崗,跑了半天,竟已是下午了,找了個面館吃了碗面,不知不覺走到了貧民街附近。
看到前面幾個警察亂糟糟,不知在幹什麽,就走過去看。原來是一個癡呆男子跑出來,偷了路邊一戶人家的山竹果吃,被這戶人家給打了,癡呆男人的家人,正向那戶人家討公道。
大海聽一個小警察這樣說了,要進那戶人家看看,忽的從門裡頭扔出不少瓶瓶罐罐,男女罵人的聲音一時大作,震耳欲聾。
正要前去勸,只看一個女子叉腰罵人扔東西,後頭躲了一個30多歲的癡呆男子,男子臉上被打了紅一塊青一塊,嗚嗚咽咽哭著,女子也是滿臉淚水,嘴巴裡不斷罵著人。
打了人的那家人,見到來討公道的是個女子,警察又在門口,也不敢動手,只是嘴巴裡罵聲不斷。
大海以為自己看錯了,這女子就是那天晚上陪他的女孩子。
“什麽事情,不準罵了,不準罵了。”大海大聲呵斥。
女子轉過身,看了一眼是他,停了口,拿帕子擦了擦眼淚,拉著男人要走。
大海立馬扭腰擋門口攔住,指著裡面說:“打人還那麽凶,賠人家醫藥費。”
打人的那家人嚷道:“她弄壞了那麽多東西,賠錢!”
裡面勸架的一名小警察開口了:“好好說話,這是市局治安隊長。”
那家人一聽,嚇得不輕,不敢說話。
大海故意提高了聲音,對著女孩說:“你不是知道我在哪兒嗎?怎麽不來找我?”
女孩白了他一眼,也不敢往外頭衝,低了頭也不說話。
這一句話,打人的那戶聽得清清楚楚,急得是滿頭大汗,嘴巴裡忙說:“是我們不好,醫藥費是要給的。”
女孩子轉身拉了男人,找書苑 zhaoshuyuan 衝裡面的那家人說:“給我哥道歉!”
打人的戶主沒辦法,鐵青著臉憋出笑:“妹子,對不住了,再沒有下次了。兄弟,對不住,不該動手,是我錯。”
聽人家道了歉,女孩拉起她哥,往門外走。
大海依舊還是不動,女孩小心推了他一把,拉著人從他身子側走了。
這女孩又是心疼又是氣惱,哭喪著嗓音,拉著她哥哥越走越快,邊走邊罵。
“你要什麽,我給你買,幹嘛去拿別人的東西,你說自己該不該打?被人打壞了怎麽辦,人家就看你老實,逗你拿,你拿了人家東西,他們好欺負你。”
癡呆男子爭辯道:“不是的,我老婆要吃甜果,他家有果子,我先嘗嘗甜不甜,甜就問他們買。”
“給我說實話,還騙我,買果子去人家裡頭買?去市場買!市場買!市場買!”女子聽了更生氣了。
“你這個叫偷,你和嫂子要吃,隻跟我說,我會買來的,你去拿人家的東西,就是偷!以後再偷,我送你去差館坐牢。”
約走過了十幾個胡同,來到一間破屋前,女孩停下來,用自己的帕子擦了擦哥哥的臉。
自己朝外面水缸裡看了看,整理了頭髮和面容,輕聲說:“就說是你自己摔的,不要讓你老婆知道,聽見沒。我一會兒上班回來,給你們帶甜果吃,明早上起來,自己去桌上拿。”
“醫藥費不要了?”大海突然出現。
女孩想躲都沒地方躲,通紅了臉低了頭,不敢看他,輕聲道:“長官,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