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空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起身拿起一個燈,假裝去林子邊小解,用手捂住燈,又放開,連續三次,緩緩回了大棚繼續念經。
林子裡小乞丐他們,正盯著大墓的方向,看前面忽明忽暗三下,看出是信號,馬上跑去找豬肉發。
豬肉發和余鐵匠並手下的兄弟們,在遠處一個山坳裡休息,小乞丐匆匆忙忙趕過來說:“發哥,烏鴉那邊求援!”
立馬叫醒了所有人,各自挑起擔子,往大墓走去。
大墓裡,螻蛄草腳下不穩,摔在地上,睜眼看時,正正好好臉貼著匣子。
這匣子做的精致,正面是一對對開的小門,小門打開,裡面封蓋著薄白紗,上頭畫了一支梅花。
螻蛄草看匣子開了門,裡面露出一支紫色的梅花,嚇了一跳,感覺沒什麽異常,又摸了摸帽子,正戴在頭上。
他也是好奇,這紫光幽幽,不知道是個什麽在發光,本來臉就靠近了,隻睜大了眼睛,想看清楚。
突然腦子裡一陣劇痛,差點喊出聲來,眼裡全是紫紅色的光,模糊成一片。
那小貓一陣亂跑,缺了氧,感覺盜洞的方向有氧氣,本能朝著盜洞口竄,一竄,被阿南抓個正著。
阿南看小貓出了洞,洞裡面也沒有聲音,就用衣服把小貓身子擦了擦,弄乾淨上面的泥土,把它放走了。
再等了幾分鍾,阿南等不及,朝著洞口,輕輕打了兩個響指,再附耳貼洞口聽,洞裡也是打了一下響指,知道螻蛄草沒事。
他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再聽外頭,好像是豬肉發他們已經趕到。
守墓的士兵,看是廟裡叫來送香燭的人,攔也不攔,派一個小兵,帶著豬肉發一行人,來到大棚。
木匠陪著常小姐,找了半天,找不到什麽魚蝦一類的腥氣食物。小姐就自己返回營房,找了個小貓吃剩下的魚罐頭,放在營房門口等。
不一會兒,小貓聞著味道回來了,常小姐見到它,開心得一把抱起,又摸了摸小貓的身子說了句:“不要亂跑,跑得滿身是土。”
她向身邊陪著找貓的木匠道了謝,木匠向小姐告辭,便快步走回大棚。
回到棚裡,木匠見到豬肉發帶著兄弟趕到,就幫著來拿擔子裡的香燭。
豬肉發見他靠近,輕聲道:“什麽事?”
木匠示意豬肉發不要說話,自己假裝放東西,蹲在地上問阿南:“貓出來了,沒事吧?”
阿南輕聲回答:“沒事,讓人先別回去,等我一下。”
木匠就過來跟豬肉發他們說:“走那麽遠的路,辛苦了,東西我來放吧。你們出去坐一會兒,喝口水休息下。”
豬肉發和鐵匠見狀,拿了個水桶,去棚子外的空地上坐著歇腳。
等了足足1個小時,阿南聽到盜洞裡傳來了聲響,先是裝著怪石的匣子出了盜洞,再是工具和帽子,阿南都撿起來,放進箱子裡。
再過了一會兒,螻蛄草扭動著身子,從盜洞裡鑽了出來。
阿南借著微弱的光線,看到螻蛄草閉著眼睛,滿臉通紅,再仔細看,眼睛邊上都是血,忍不住輕聲問了一句:“怎麽了?”
螻蛄草擺擺手,讓阿南把身邊的土,灌進盜洞,自己摸著地上,鑽進盜洞,把裡面的土壓緊。
兩人弄了十幾分鍾,把盜洞填埋妥當,螻蛄草趴在地上,摸了半天,用手在阿南手心裡寫了個【妥】字。
阿南摸著螻蛄草冰冷的手,搭了搭他手上的脈,竟是生命危急的脈象。
再看螻蛄草,身子沒了半點力氣,趴在地上,坐都坐不起來了。
阿南立馬脫下了螻蛄草的衣褲,裡面穿著一套一模一樣的衣褲。
他用換下衣服的衣角,仔細擦了螻蛄草的臉和頭髮,擦乾淨了眼角的血跡,把他輕輕推出了長明燈台的桌底。
再用手捏了木匠的腳,木匠馬上蹲下,看螻蛄草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慌神看向阿南。
阿南用手作了個手勢,示意把螻蛄草送回去。自己收拾了工具箱子等物,從棚子後面,撤走了。
木匠見螻蛄草這副樣子,就扶住他的身體,輕輕拖到了棚外,故意輕聲道:“啊呀,婁伯,怎麽摔倒了?”
然後朝著豬肉發他們招手道:“你們趕緊過來幫手,婁伯摔壞了,動不了了!”
豬肉發和鐵匠一聽,趕忙跑過來,攙著螻蛄草,坐在凳子上。
見空看到師弟這般模樣,用手摸了摸脈搏,說了句“不好!”
便著急地向豬肉發他們說:“趕緊送回去,性命之憂,去棋社找郎中!”
然後,疾步走出棚外,向軍隊裡的一名小長官,解釋說一名雜工摔倒,撞到了頭,要馬上送回市區就醫。
那名小長官,讓見空帶路,來看螻蛄草,看他這副樣子,連忙讓他們背人出山。
鐵匠背起螻蛄草,帶著豬肉發和幾名兄弟,急跑著,出了墓園,向市區方向走。
棋社密室。
“師爺,花姑拉著螻蛄草到後門了。”
紹興師爺正在著急等消息,聽手下人來報,立刻走出密室,趕到後花園,讓花姑背著螻蛄草去客房。
客房中,郎中早已準備好,見螻蛄草臉上的膿瘡,像被東西灼燒過一般,通紅滾燙,膿水流得滿臉都是。
他先用熱毛巾擦乾淨螻蛄草的臉,仔細檢查了他渾身上下,再用心搭了脈,走過來跟師爺說話。
“他的生脈氣象時有時無,命垂一線之間。我看他整個頭部滾燙,身子冰冷,像是腦子裡面受到了巨大的衝擊,我沒見過這樣的傷情,師爺,該如何是好?”
師爺讓郎中拿出針灸包,自己取了幾根細小的長針,慢慢地,一根一根插入螻蛄草的頭頸處,在【天衝】、【玉枕】、【風池】、【天柱】等穴位,透過指尖,輸入了少許真氣,打開脈絡出口。
等長針布滿頭頸處所有穴位,經絡打開,師爺雙手運氣,將真氣凝聚在右手大拇指。等待大拇指發出了微弱的白光,師爺見機將拇指緊緊按住螻蛄草的百會穴。
郎中知道這是師爺施展妙回心法,用自己的元氣給螻蛄草救命,便讓花姑去密室,隻留郎中和師爺在客房,安靜給傷者療傷。
約莫一刻鍾的時間,螻蛄草頭上的長針變了顏色,仔細看,是長針周圍繞了一圈白白的霧氣,也不散開,就是繞著針,順時針轉動。
郎中看到師爺臉上的表情,變得異常痛苦,額頭青筋暴突,雙眼凹陷黑沉,眼珠子混濁,正心急如焚。忽然聽到師爺大吸了一口氣,再看圍繞長針旋轉的真氣,嗖一下全部收回,鑽進了螻蛄草的頭髮根部。
師爺滿臉大汗,渾身濕透,坐下來,喝了一大口茶,用虛弱的聲音吩咐郎中:“你再去看看,有沒有用。”
郎中立馬過來仔細檢查,看了螻蛄草的眼睛、額頭等處,再摸了耳垂下方的脈搏,聽了呼吸聲。
檢查完畢,郎中坐在師爺旁,等師爺用毛巾擦乾淨脖子上的汗水,對師爺說:“命保住了,你的心法見效了。”
師爺笑著松了一口氣,再問:“郎中,既然無法知道病因,那你準備怎麽治他呢?”
郎中想了半天,回答道:“去密室問問烏鴉和麻雀的進展,或許可以找到病根。”
師爺點頭起身,和郎中一起走去密室。
密室裡,幾個人坐著閉眼休息。阿南坐在明月身邊,看他用操作箱檢查怪石。
明月用波頻檢測儀器,測試了怪石的射線強度,用筆在本子上做了記錄。
再用小錘敲了一些石頭碎粉,用幾種液體溶劑分別做了測試。
緊接著,從籠子裡取了一隻雞蛋大小的小老鼠,放進了操作箱,蓋上了兩邊塞手臂的洞口。
正好師爺和郎中也過來了,也站在旁邊看。
小老鼠剛進到裡頭,站在石頭的旁邊,先是呆呆看著發光的石頭一動不動。
兩分鍾沒到,老鼠突然一個大跳,在操作箱裡亂蹦亂跳,不一會兒拿頭和身子撞操作箱的四壁,越撞越凶,直到把自己撞成一堆血肉模糊的肉泥。
眾人看了,心中大駭!
明月脫了防輻射的衣服,向著阿南和師爺緩緩說:“怪石的大小,對於老鼠這樣的體型來說,射線強度會十分致命。”
“南哥說,後山橡膠園看見的石頭,有水瓶那麽大,這塊的大小,比拳頭還小一些,對於人來說,射線的威力並沒有那麽強烈。”
阿南問說為何螻蛄草傷得那麽重,明月不假思索:“可能是墓裡面的空間太小,婁伯的臉靠石頭太近,短時間受到的射線量太大。好在當時戴著防射線帽,不然也可能像這隻老鼠一樣,幾分鍾之內,大腦就不受控制了。”
郎中這時也來請教明月:“明月兒,螻蛄草的命,讓師爺用真氣給救回了,只是眼下我束手無策,不知道怎麽下手救治。他目前氣息微弱,依你看,這個射線灼傷,該用個什麽法子才能恢復?”
明月聽郎中問,一時半刻回答不出,用手翻了翻自己剛才記錄的數據。
突然明月看了看香爐冒出的煙氣,一個靈光乍現,猛地站起來說:“我有法子了!”
師爺等幾人,齊齊望向明月。
明月說:“之前我聽采礦工人說過,他們常年需要食用海草、海帶這類的食物,不然會得一種脖子粗大,身體無力的怪病。我看書裡說過,海草、海帶、海藻富含一種叫做【碘】的物質,可以吸附射線。”
然後明月吩咐郎中:“先生,用新鮮海帶再和上海泥,連草帶泥一起敷在婁伯的頭頸以上,蓋住整個臉龐。海帶的黏液和海泥可以更好與皮膚交換物質,海帶中的物質可以吸附射線。這個法子,可以將身體裡的射線,黏附析出到身體之外,或許可以治他的病。”
阿南一聽能治病,開心得不得了,問他:“你怎麽想出來的?”
明月摸了摸香爐:“以前被林子裡的毒蟲咬了,夏姑就用針把腫起來的毒包挑破,然後抓一把香灰糊上傷口,不一會兒香灰就把血裡面的毒給吸出來了。我就在想,怎麽把身體裡的射線吸出來,這才想到這個法子。”
師爺也不大懂,看了郎中一眼,想聽聽郎中的意見。
郎中笑著稱讚明月:“這個法子合乎醫理,明月兒真是七竅玲瓏,天資聰慧!”
阿南聽這個法子有用,馬上叫花姑去海市,找漁家多拿些海帶、海裡的淤泥回來。
接著,阿南看了看鍾表上的時間,馬上就要天亮,問了豬肉發,常旅長墓園裡的情況,說是一切正常,小乞丐還在盯梢,有問題會趕來報信。
阿南吩咐豬肉發和鐵匠,讓小乞丐繼續盯著,跟著廟裡的僧人們一起回來,其他人都撤了,各自回家休息。
豬肉發等幾人陸陸續續走了,密室裡只剩下了師爺、阿南和明月。
師爺一臉憔悴,用手指按了按眼皮,問明月:“這怪石從哪裡來的,你能分析出來嗎?”
明月喪氣地搖了搖頭:“不能,成分過於特殊,我想著天亮之後,去找礦業公司的人看看。”
說著明月拿出一個小小的金屬盒子,裡面是敲下來的一小塊怪石樣本,樣本只有指甲蓋大小薄薄一片,雖然發著紫光,但隱隱約約不太看得出來了。
師爺起身安排,讓阿南和明月,先去客房休息。等到白天,兩人一起去礦業公司,繼續追查。
市政局大樓,總督秘書處辦公室。
盧秘書瘦小的身子坐了一張極大的真皮大椅,桌上一個白色水晶煙灰缸熠熠發光,雪茄的煙氣在室內彌漫,他用白白的沒有血色的薄嘴唇,往空氣中輕輕一吹,露出了他始終半笑不笑的白皙臉龐。
“田主任大駕光臨,是有什麽事嗎?”盧秘書用手攆著雪茄,放到了自己的嘴裡。
這位田主任,長著一張凶神怒目的大方臉,眉毛粗黑,彎彎地掛在圓圓的大眼之上。眉心有三道深深的皺痕,下面豎直臥一個高聳的大鼻子。一張大嘴,嘴唇極厚,一顆大光頭油亮亮的,如果貼上胡子,就和捉妖的鍾馗,那是一模一樣。
“前幾天,情報處的馮處長,向我這邊報告,說是總督下令,讓監獄300多人去郊外采橡膠,還出動了軍隊裡不少人。我當時和安全委員會所有人評估了風險,沒有批準。誰料到第二天,這件事情,就繞過了我們安全委員會,直接執行了,我想來問問,這樣子的做法,是否符合程序?”
盧秘書抽了幾小口煙,淡淡道:“有愛德華先生親自簽字的下達文件,這件事當然符合程序。”
田主任睜大了怒眼,從胸膛裡發出了渾厚的嗓音:“那還要安全委員會做什麽,直接撤掉不是更好?”
盧秘書嘻嘻一笑:“這事你自己向上頭去提,跟我沒關系。”
田主任又道:“這段時間,軍隊警局升級武器,海防軍統帥換人,市政局裡很多華人高管未到年齡,被提前退休。現在還要去動華人商社的生意,甚至還用上了監獄的牢犯,這樣一定會出大亂子的。我們安全委員會之前交給你的文件,你到底有沒有給總督看過?”
“看了啊,愛德華先生當時說......說了什麽,我忘記了!”盧秘書壞壞地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頭。
“南洋安全委員會,要對南洋的安全形勢負責,希望你能顧全大局,這些事情非同小可。”田主任嚴厲說道。
盧秘書根本不聽田主任的話,突然神經兮兮地說:“我記起來了,愛德華先生說,局勢要稍微改一改。”
田主任眉心一皺,臉上的橫肉抖了一下,不說話。
盧秘書看他不響,繼續說:“總督說了,局勢呢,要稍微改一改了。就說你的這個安全委員會啊,到底是南洋本地人的安全委員會,還是英法的,還是中國人的?維護的形勢,又是哪一邊的形勢呢?”
田主任肯定地回答:“是所有南洋人的安全,平衡維系不同種族、不同的利益、不同的階層,所有人的安全!”
盧秘書起身拍手鼓掌,把雪茄往水晶煙灰缸上一架,走出門去,在走廊裡拉了幾個人,站在門口。
田主任看他開門出去,也站起來要看看他想幹什麽。
盧秘書讓門口的人站成一排,說了一句法語,讓這些人猜,他說了什麽。
眾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沒人能答上來。
盧秘書又用不知道哪裡的語言,又說了一句話,讓他們猜,還是沒人聽得懂。
他猥瑣地壞笑了一下,又說了一句英語,這下其中有一人舉手,說聽懂了。
盧秘書非常高興,讓大家各自回工作崗位,讓猜對的那位同事,下班之後來他的辦公室領獎品。
進來後,盧秘書拍了拍田主任的手臂,示意他坐下,他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田主任,您能聽懂幾句啊?”他伸手拿了雪茄,笑著問道。
田主任這時也笑了,回答:“你是想說,這局子裡的人,都是華人,對嗎?”
盧秘書一臉認真,又是拍了拍手,比了一個大拇指,繼續說:“現在呢,英國總督要把日本人弄進來,華人的地方要讓出一些來,南洋就不會一家獨大,英法兩國才對南洋更放心!”
又說:“我平時在這裡說話,那是很小心的喲,只要動動嘴,明天在華人會裡就是人人皆知。現在,你安全委員會主任在,你覺得我今天說的這些話,還安全嗎?會不會明天又滿大街在傳了?”
田主任捏了捏手指的關節,毅然說:“你放心,只要是我耳朵聽到的話,一句都傳不出去。”
盧秘書攤開雙手,笑著雙手合十,做了個拜托的樣子說:“總督愛德華說了,一個是政府和軍隊,一個是碼頭,解決了這兩樣東西,整個南洋才算是真正被控制在手裡。田主任,這句話只有你、我和總督三人知道,要是走漏了風聲,我肯定就覺得安全委員會,一點都不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