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把一個嶄新的箭頭放到桌子上,說道:“你們看看這個箭頭可有特別之處?”
馬朔拿起箭頭看了一眼,臉色大變,問這個箭頭從何而來?
鍾離喝了一口茶,說出了箭頭的來歷。幾個時辰前,北七家來了兩位客人,夥計帶他們去了後院,鍾離覺得可疑,但是大白天無法跟進了解情況。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兩個人各背一個沉甸甸的包袱離開了北七家。鍾離想知道兩人背著什麽,於是尾隨兩人出了城,在城外五裡的一處茶寮,鍾離查明他們背得全是鐵製箭頭,而且箭頭製作精良,鋒利無比,做成弩箭裝在弩機上可以輕松的穿透一寸厚的木板,做成弓箭用硬弓射出,威力十分驚人。能夠製作這種箭頭的地方,全天下只有邯鄲趙家的冶鐵作坊。鍾離感到事態嚴重,馬上趕來報告。
“看來隱藏在趙家的細作非同一般”,馬朔聽完,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把箭頭遞給我,說道:“這個箭頭正是趙家最新工藝的傑作,加上特殊的冷淬工藝,比普通的鐵製箭頭鋒利和堅硬數倍,做成床努箭頭,兩百步之內可以射穿透小城的城門,數十支床努同時射向城門,城門瞬間洞開。這種箭頭產量不大,隻供應燕代兩郡的守軍,北七家是從哪裡得到了這種箭頭?加上朝廷親近頒布了鐵器專賣制度,邯鄲作為冶鐵中心,為防鐵器走私,每座城門都有重兵把守,嚴查出城物資,想把箭頭運出邯鄲絕非易事,除非…….”。
“除非趙家的核心人員參與了此事”,我接過了馬朔的話,但沒有把話說透。按照馬朔的分析,有位趙家核心成員可能已經淪為大漢的叛徒。現在的關鍵是通過桓溫查出這個人。
看著手中製作精良,泛著金屬光芒,重量有一兩的箭頭,已經等不及放長線吊大魚了。匈奴善射,尤其是中月使外衛的射雕手,有了這種可以輕松穿石裂木的箭頭,威脅劇增。速戰速決才是唯一的選擇,於是我問鍾離,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擒下桓溫,把雜貨店布置成一個陷阱,把前來接頭的人悉數拿下,然後從他們口中得到想要的情報。
鍾離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桌上邊畫邊說道:“拿到箭頭以後,我又去了一趟北七家,經過觀察發現北七家其實由兩個院落組成,橫跨前後兩條街,表面上看兩個院落各自獨立,互不影響,但我判斷兩個院子中間應該有暗門相連。這樣設計就是做好了北七家一旦暴露,可以從另一條街道撤出。北七家正門大街的院子住著桓溫和幾個夥計,後街的院子裡住著什麽人,有多少人尚不清楚。只能看出是一戶人家,還沒有了解到詳細情況。今晚我打算暗查這個院子,回來再做決斷”。
鍾離說的沒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想了想說道:“按你的計劃執行,我與你同行,夜探北七家”。
“你?”鍾離驚訝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帶著明顯的不信任。我甚至懷疑他一定懷疑我勾引了墨家武道女統領,給她的老公帶了頂綠帽子,才把嬌客信物騙到了手。
馬朔拍了拍鍾離的肩膀,說道:“人不可貌相。在下馬朔,請問閣下大名”。
“墨者鍾離”,鍾離沒有客套直接說道:“我知道你,江湖人稱馬三不,三晉大地多有賢名,幸會”。
“那都是別人的抬愛,在下可不敢自居”,馬朔指了指我,說道:“你可不能小瞧他的本事,你們夜探北七家,本人技不如人,就不給二位添累贅了”。
我知道不露一手,鍾離終難放心。我衝馬朔點了點頭,然後對鍾離說了一句北七家見,推門離開房間提氣上了房頂,悄無聲息的向北七家的方向而去。
鍾離出門後發現不見我的蹤影,知道走眼了,飛身上房向北七家而去。有人可能會說,大大方方的去不行嗎?為什麽要上房,在人家屋頂上跑來跑去,真的好嗎?大漢不比現代,有嚴格的宵禁制度,入夜城門一關,人就不能上街瞎溜達,如果閑得發慌非要上街溜達,被巡城的官兵抓住,輕則挨幾鞭子,關幾天,重則當場砍了腦袋。不管什麽朝代不與官府為敵都是放之四海皆準的真理,我不想招惹官府,鍾離作為江湖遊俠,自然清楚其中的利害。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我們兩人先後來到北七家雜貨店旁一戶人家的屋頂上。北七家雜貨店所在的院落一片漆黑,不像有人。我們翻身下房,逐屋查看。臨街店房、堂屋和左廂房裡都沒有人,只有右廂房裡傳出了鼾聲,幹了一天活的夥計已進入了夢鄉。北七家這邊的院落沒有異常,我們來到北七家正對的另一條臨街的屋頂。和剛才一片漆黑的北七家院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院子裡燈火通明,堂屋和左右廂房都亮著燈,只不過左右廂房好像沒有人,只有堂屋傳來了輕微的人語。我和鍾離輕手輕腳來到堂屋屋脊一側,仔細觀察,沒有發現異常,鍾離輕輕掀起一片瓦的一角,不像電視劇中描寫的那樣,把整片瓦都拿走,只是掀起瓦片的一角,湊眼向屋裡看去。
鍾離看了一眼,悄聲說道:“主座上的人正是桓溫”。
我一聽,輕輕掀開一片瓦的一角,看了過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桓溫下首左右客位上的兩人不是別人,正是趙連和趙登兄弟。
三人身邊都有兩位美人陪伴飲酒作樂。我心裡頗為不爽,老子在這裡餐風飲露,這群漢奸卻懷抱美人,消遙快活。我壓住心中的不滿,聽他們在聊什麽。
桓溫和趙家兩兄弟根本想不到屋頂上有兩雙眼睛正在盯著他們。桓溫喝完一杯酒,衝趙連和趙登說道:“中航月大人對你們提出的權宜之策非常滿意,但是他更希望你們能夠拿到工藝配方,這樣就不用冒著掉腦袋的風險運送箭頭了”。
“我們已經盡力了”,趙連一臉諂媚地笑著說道:“我家阿翁的性情你也了解,趙渠已經開始懷疑我倆,要不是有燕王這個擋箭牌,一個月五千隻箭頭也弄不出來,不過我們正在想辦法搞定趙渠手下的一個重要人物,把他搞定,事情或許能成”。
聽到趙連的這番話,我心中感慨,漢奸的確不是近現代社會的專利,無論古今漢奸都沒有底線。根據他們談話的內容可以斷定,兩人打著燕王的旗號給匈奴提供箭頭已有時日,不知道燕王知情,還是被他們利用。他們的行為已屬資敵,而非貿易往來。大漢嚴禁漢匈之間商貿往來,更別說以武器資敵。漢匈不得進行貿易往來的政策雖然不近情理,但也符合當時的社會條件,符合大漢的國家利益。聽著他們的對話,心裡盤算該怎麽辦?
表面上看把中月使一網打盡似乎可以一勞永逸,事實可能並非如此,漢匈之間的戰爭綿延了數百年。近幾年大漢與匈奴的戰爭敗多勝少,除了匈奴擁有強大的騎兵,中航月打造的情報系統起了很大的作用,把匈奴安插在大漢的情報系統連根拔起絕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放長線釣大魚,但是斷絕漢奸資敵的行為卻刻不容緩。
桓溫和趙家兄弟聊得火熱,殊不知他們的談話已經泄密。聽了趙連的話,桓溫搖了搖頭說道:“此事必須抓緊,中航月大人推測,大漢和大夏的戰爭已經在路上,以前大夏的優勢在於騎兵和弓箭,但是大漢針對性的發展騎兵,步兵以強弩為突擊手段,加上大量使用鍛造精良的鐵製鎧甲,使得大夏騎兵弓箭手的威脅大打折扣,大單於和中航月大人為此非常憂心,有了這種箭頭,大夏騎兵的弓箭就能輕松穿透大漢步兵的鐵製鎧甲。中航月大人做過試驗,把箭頭熔化重新鍛造成適合床弩用的箭頭,用床弩可以洞穿城門,將是非常犀利的攻城利器,戰爭優勢仍在大夏一方。不過根據邯鄲信使的情報,趙家每月能生產鐵製鎧甲兩千,十萬新式箭頭,這些裝備極大的提高了大漢步兵的戰鬥力。今年邊郡的小規模戰鬥中,由於漢軍步兵裝備了鎧甲、以弩箭為進攻和防守武器,大夏騎兵的壓倒性優勢已不明顯,如果不能盡快掌握這項冶鐵技術,在未來的戰爭中大夏將非常被動”。書中暗表,匈奴認為他們是夏後氏之苗裔,故而自稱大夏。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即使搞到冶鐵技術,一時半會也不一定能造出高質量的兵器。不過但請放心,我們兄弟已經籌劃得當,三個月內會有一份大禮送給中航月大人”。
“大禮?”桓溫一聽高興地說道:“根據你們提供的情報,我們抓住了馬月,如果馬月真有傾城傾國的容貌,運回龍城獻於大單於,也是大功一件,如果還有大禮送於中航月大人,可謂雙喜臨門”。
“不過”,趙連沒有理會桓溫的話,接過他的話說道:“不過這件事情需要中航月大人配合,如果配合默契,就可以得到五萬隻新式弩機和上百萬支弩箭”。
“五萬把新式弩機?”桓溫吃了一驚,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趙連笑了笑,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上次我們兄弟前往燕國就為此事。燕王已同意了我倆的計劃,只要大單於派兵入侵燕國北地邊郡,燕王可以名正言順的向朝庭請求援兵和武器,離燕國最近的就是邯鄲趙家產的兵器,這樣燕王就能得到大批新式弩機和弩箭,只要燕王佯裝不敵大夏騎兵,武器不就到了你們手中”。
“好計謀”,明天一早我派人快馬加鞭趕回王庭把你的計劃報告給中航月大人。得到這批弩機和弩箭,大夏鐵騎必能威脅長安,到時劉徹只能選擇與大夏求和”。
“不過”,趙連打斷了桓溫的話,說道:“此事一旦完成,中航月大人必須兌現承諾,保我等封侯的軍功”。
“這是自然”,桓溫接過趙連的話說道:“不是已經說好,從燕國得到你等的軍功,按照計劃,燕王大敗之後,你們兄弟再請纓出征,到時演一處大夏騎兵大敗的好戲,軍功封候豈不手到擒來”。
“做戲要全套”,趙登說道:“擊潰單於軍隊還不足以獲得封侯的軍功,如果能斬殺數萬騎兵,軍功才能坐實,燕王為我們請封才能順理成章”。
“斬殺數萬大夏騎兵?”桓溫為難的搖了搖頭,說道:“要斬殺大夏數萬騎兵,別說大單於不會同意,中航月大人也不會同意”。
“做戲”,趙登強調了一句,接著說道:“當然不可能真的斬殺大夏騎兵,只要事先在代郡,上谷和燕國的邊郡擄走數萬邊民,給其換上大夏騎兵的服裝供我等斬殺,就能做實不世軍功”。
“真乃妙計”,桓溫聽後恍然大悟,說道:“真是一箭雙雕的妙計,你們獲得斬殺數萬敵軍的軍功,大漢必定認為大夏騎兵損失慘重,元氣大傷,短期內無法對漢構成威脅,必然放松警惕,王庭大軍可以尋機直搗長安,大漢必定措手不及,說不定能逼劉徹定城下之盟”。
“靠”,我心裡罵了一句,趙連兄弟真是喪心病狂,禽獸不如,不但把自己的堂妹作為投靠匈奴的投名狀,而且還想以數萬大漢百姓的生命作為其封侯的籌碼,如果這種人在大漢封侯封王,後果將不堪設想。還好他們的陰謀被我們聽到,否則真可能如他們所願。
又聽了一會,即使趙氏兄弟提出如此惡毒的計劃,桓溫依舊極其謹慎,絲毫沒有透露中月使的任何消息。不過卻從趙氏兄弟口中得知十五天后會有一大批箭頭和弩機送到高都城東的十五裡鋪,讓桓溫做好接貨準備。此後再無其他有價值的信息。
回到驛站,已過子時,馬朔還在等著我倆,見我們臉色難看,問我們有沒有收獲?
鍾離沒有說話,靜靜的想著什麽。我把聽到的重要信息告訴了馬朔。馬朔沒有感到震驚,隻說這些信息印證了他的猜測。
“你一直懷疑趙連和趙登?”
“不錯”,馬朔點了點頭,說道:“按理說,侄女送嫁不算大事,到河內郡數月後才與夫君正式完婚,二人卻前來道賀,而且一直盤桓到侄女出發的前一天才告辭離開。我以為他們回了邯鄲趙家,出事的當天卻隨趙時老爺子出現。當時我就懷疑他倆泄露了馬月送嫁的消息,只是苦於沒有證據,現在做實了此事為兩人所為,下一步該怎麽辦?”
“咱們可以將計就計”,我把想法在心裡又推演了一遍,確定沒有紕漏才接著說道:“從他們的對話可以得出如下結論:一是馬月小姐因為容貌出眾,傾城傾國,兄弟二人想獻給軍臣單於,馬月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二是中月使此番深入上黨郡,是為了接受趙連和趙登提供的兵器。此事定與燕王劉定國脫不了乾系,說不定這些物資就是配給給燕王的。第三應該是臨時起意,以馬月為籌碼逼迫趙家交出冶鐵技藝。現在看來,馬趙兩家絕對不會就范,他們只能把馬月送到匈奴王庭。他們的第二個目的正是我們可以利用的地方。燕王通過趙氏兄弟與中航月媾和,將大批軍資挪用資敵,我想燕王是為了達到養寇自重的目的。上次運送出城的可能是樣品,開胃小菜,大餐十五天后在高都城東十五裡鋪上桌,也是我們的機會”。
“沒錯,的確是個機會,不過我們人手有限,想一戰功成,需要幫手”,馬朔看了鍾離一眼,說道:“趙時老爺子算一股力量,現在卻不敢倚重”。
“是啊”,我點了點頭,說道:“我相信趙時毫不知情,卻不能忽視他和趙氏兄弟叔侄加師徒的關系,就怕找老爺子幫忙,需要拿出趙氏兄弟通敵的證據,弄不好可能泄密。為防萬一,此事不但要瞞著趙老爺子,也不能告訴馬家人,包括你的兄長”。
“沒錯”,鍾離接上了話,說道:“此事非同小可,根據墨者掌握的情報,中月使一次出動三支內衛實屬罕見。如果圍剿,可能需要數千精兵,而且還不一定能夠全殲,加上事情牽涉到燕王,無法報官處理,只能私下解決”。
鍾離說的沒錯,維持治安的城防部隊戰鬥力有限,無法硬剛中月使,需要大漢軍中的野戰部隊,這種部隊不是想調就能調的, 等把兵調來,黃花菜都涼了。加上沒有鐵證懷疑一位親王、當今皇帝的叔父,不是解決問題,而是自找麻煩。我問鍾離以他的能力可以對付幾名內衛?
“遇到普通內衛或有可能勝之,若遇到頂級內衛必輸無疑”,鍾離回答得乾脆利落。
雖然沒見過鍾離的身手,但是從其穿房越脊,以及9個時辰四百裡的腳程,絕對達到了絕頂高手的水平。他的判斷足以說明中月使的可怕,敢以不足百人之數深入中原腹地必定有所依仗。想到這裡,我不禁長歎了一口氣,心想到底該怎麽辦。如果到大漢後的第一次正天道行動就搞砸了,哪裡還有臉再說回到大漢就為正天道的豪言壯語?雖有血丹和法墨雙劍加持,最多對付一名內衛,對方卻有七十二位一流絕頂高手,而且武道詭異,墨家巨子、武道統領,外加龍嘯和玄雨的兩位門主都不能撼動的太行四鬼可能也在其中,貿然出手顯然不智,強攻不行,就得智取,問題是計將安出?
除了實力的問題,知己知彼才是智取的關鍵,現在只能寄希望於鍾離,希望他對中月使有所了解。
聽了我的問題,鍾離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他說由於長相與外貌上的差異,墨者很難打入匈奴王庭龍城搜集情報,只能以行商的名義深入漠北,由於無法接觸到匈奴高層,所得十分有限。後來墨者把目標轉到中航月身邊的人,才有了一點收獲。但是中航月行事謹慎,做事滴水不漏,很難找到突破口。直到兩個月前,一位墨者通過中航月家中的一位家仆才得到了一個重要情報,對我們或許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