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向的京杭大運河,緩緩駛來四艘高大的樓船。
有著四層甲板的樓船後面,又有四艘打著‘大周漕運總督汪’旗幡的運兵船。
一群群甲盔鋥亮的水師矗立在甲板之上,威風凜凜。
從神京往通州的內河上面,徐徐駛出一艘皇室龍舟。
不大一會兒。
四艘樓船,依次走下四撥各二百余,身披不同服飾盔甲的護軍。
所不同的是,打著晉藩旗織的護軍,另有百余騎高大的戰馬。
隨後才是一行身穿錦衣的人群。
眾多錦衣者中,要數一位衣著大紅騷包的小胖子,最惹人眼球。
其人正是秦藩小王爺,年方十二歲的徐見淋,一雙大眼睛在碼頭上方滴溜溜亂轉。
一面走一面朝身後大聲嚷嚷,“老大、老二,快隨我過去拜見小王叔。”
蜀藩小王爺徐見深,今年十三歲,是三人中排行老大。
聽見小胖子的話,他的臉色一變,隨後揪了揪身邊魏藩小王爺徐見澤的袖袍。
壓低聲音道:“老二,咱快走一步,莫去理會老三那個傻缺小崽子。”
魏藩小王爺徐見澤聞言,眨了眨眼睛,不確定地說了一句:“王叔當面,不請安不大好罷?”
來自成都的徐見深,眼睛一瞪,怎呼道:“怕球,有甚不好的?”
“咱們在青州相遇那陣子,咱就說過,對一位差不多同齡的小破孩喊王叔,太他娘憋屈了。”
“可俺爹耳提面命,頗多囑咐俺,要對小王叔禮遇有加,倘或讓俺爹知曉,俺遇王叔不行禮,回到藩地,俺的屁股怕要不保!”
“你家在成都,離著晉藩老遠了,何況你爹又是個耙耳朵,你有嬸母護著,但俺怕俺祖父。”
徐見深聽後,朝老二翻了個白眼,他現在很後悔,為什麽要教會老二‘耙耳朵’三個字。
悔不當初,拿這三個字來調侃他老爹!
正當徐見深在糾結時。
所幸,晉藩那邊走來一位帶刀身穿黃衣的大內侍衛。
只見他一抱拳,“見過三位小王爺,我家世子因乘海船不適,刻下身體不便宜,一切禮儀俱都免了。”
“請三位小王爺入京安排停當,再擇日請安。”
三位小王爺馬上端正態度,朝那名侍衛唯唯諾諾地拱手,恭聲稱是。
帶刀侍衛再次抱手行禮,而後離開。
“老二,這人虎背熊腰,那雙目光極為凌厲,他會不會就是龍葵鐵騎?”徐見深低聲嘟囔了一句。
“聽聞遼東那地界盡是苦寒嚴酷,然而此人的肌膚,卻顯得異常白皙,這與後金余孽鏖戰的龍葵軍士,大相徑庭。”
徐見澤以極為認真的態度回答。
“再者。”他繼續說道,“他身著的,乃是大內侍衛特有的服飾,這與龍葵身披的厚重鐵甲截然不同。”
蜀藩小王爺徐見深皺著眉,手指輕輕摩挲著鼻梁,疑惑出聲:
“晉藩擁有整個大周最為精銳的重甲鐵騎——龍葵軍,何以竟未能一鼓作氣,徹底鏟除那數萬之眾的後金殘余勢力?”
徐見澤環顧一圈,挨近老大壓著音量道:“這還不簡單?藩地有匪,晉藩才能理直氣壯地找朝廷要糧要餉。”
“你是說,養寇自……”
“噓!小胖子過來了。”
小胖子徐見淋目視那人離開後,笑呵呵地轉過身,“依我說,咱仨兄弟,好生去拍小王叔的馬屁才是道理。”
“指不定小王叔一高興,賞咱們每人一個龍葵騎士當護衛。”小胖子眼珠子亂轉。
“那咱們仨在神京城,除了走路威風,豈不是還能橫著走。”
“莫說是那些桀驁不馴的開國元勳,以及元從勳貴了。”
“就連春園那四個小屁孩,咱仨也敢在他們面前,把王叔的輩份端起來。”
“咦!我看行!”徐見深難得認同小胖子一次。
“老三言之有理。”素有急智的徐見澤,頗為讚同地頷首同意。
“就這麽著,咱仨在神京除了讀書,首要的任務,就是要把小王叔當成親爹來看待。”
小胖子興奮得朝空氣一揮手,“一言而定,咱們把小王叔舔好,使得他找不著南北。”
“老二,快走快走,莫要挨老三這個傻缺。”
……
碼頭上面。
徐京墨帶著張光祖,混在人群裡面眺望運河上發生的一切。
只見一群錦衣華服的人,簇擁著四個錦衣公子依次登上龍舟。
不多會,那艘皇室龍舟緩緩駛入通往神京城的內運河。
此條內運河直通神京城,只有宗室成員方能通行。
等錦衣緹騎開始放行,碼頭又漸漸變得暄嘩起來。
“阿祖,和鹿竹她們留下聯絡方式了嗎?”
“回師叔祖,三日後午時正,咱們相約在國子監見面。”
徐京墨頷首,拍了拍手上那本民間‘名士’撰寫的史記。
回頭朝張光祖問道:“你方才可有買到‘神京輿圖’和‘神京志’?”
“師叔祖,買不起,根本買不起!”
張光祖整個臉龐漲成紅色,語氣裡滿是埋怨。
“兩本加一起,要價十兩紋銀!想不到天子腳下,這物價竟然貴得如此離譜。”
徐京墨聽後,灑然一笑。
這種情形,多半是那些書販子瞧阿祖是淮揚口音,又是半大小孩,才會往高價開。
張光祖偷偷瞥了一眼師叔祖,小心翼翼道:“師叔祖,人家都說要給錢咱們,你怎就沒有收下呢?我看見了,那可是一錢銀子。”
“只是兩串糖葫蘆,值當什麽。”
張光祖撓撓頭,不再糾結此事,似是想到了什麽,臉色不由得堆滿了憂愁。
“師叔祖,咱們手頭只有不到兩千銀子,等鹿竹姐姐她們置辦完田莊,也就所剩無幾。”
阿祖臨進京前就已經打聽過了。
神京田貴, 上好水田在十幾兩到二十兩一畝地。
次一點的也逼近十兩一畝。
如此一來,買一百畝地,大概要花1500兩。
話又說回來。
這一時半會,也不是說你想買,就一定會有人出售的。
還有那些牙行,也會刻意抬價,中飽私囊。
“不過,師叔祖別擔心,您隻管安心進學,回頭我再到河邊尋找那些賣魚鋪,我在客船上面打聽過了。”
“據說,神京城裡有一種賣魚鋪,專司為貴人售賣海魚。”
“他們是按每天宰殺多少魚來結算工錢,一百條十文錢。我現在的刀快,六個時辰,足夠我殺七八百多條呢。”
徐京墨欣慰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阿祖的頭,“我心裡有數,你不必擔心。”
“回頭替你領取玉牒,等有了天官這個身份,咱們在神京城做些小營生,倒也不至於會被官府為難。”
張光祖眼睛一亮,臉色變得高興起來,“我釀出來的三種酒,可以在神京售賣了?”
徐京墨低頭想了一會,方才說道:“且等咱們走完禮部、戶部以及宗人府再說。”
正當徐京墨和張光祖準備離開碼頭。
一聲略帶急促又頗為激動的聲音在東面響起。
“老奴,可算找到公子了。”
但見。
一個年歲看起來約莫在六十左右,須發皆白的老者,臉上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徐京墨的眼睛微微眯起。
只見那人,眼角隱有淚水溢流出來,健步如飛地朝著自己急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