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寺,方丈禪房。
慧曇法師將道衍叫到自己的屋子裡,二人閑來無事,下棋閑聊。
京城沒有秘密,
尤其是慧曇大師和多位達官貴人相好,宮裡發生的事情用不了幾天就傳到他的耳朵中。
“沒錯,我說張正常那天為什麽要找貧僧賠禮,想來是被陛下嚇壞了!
這下好了,恐怕龍虎山千年的香火,要斷在張正常這一代了!”
道衍對宮裡發生的事情也有些吃驚,因為這段劇情史書上是真沒有。
他只能感慨蝴蝶效應的強大,因為他的出現,從慧曇,到老朱,到宋濂。
每個人的行為輕微的改變,卻導致了歷史的進程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在原來的歷史軌跡中,朱元璋雖然剝奪了張正常的天師名分,可是過程其實沒有那麽激烈。
老朱至少是在客客氣氣中給老張奪去了名分。
可是在這條歷史線中,因為慧曇和張正常的爭論,反而給了朱元璋一個站在道德製高點的理由。
上綱上線,將一個很小的事情放大,卻讓張正常以一種更加屈辱的方式交出天師位。
或者說,朱元璋是好處得了,還想立下牌坊。
道衍每每想起此事,對宮裡那位的忌憚就越發深重起來。
像老朱這種人物,只要給他一個機會,就能利用到極致。
他以老張的小過失奪天師位,未來史書上的評價,可比原來的歷史軌跡中好太多了。
可就算如此,道衍依然不太相信慧曇的判斷,老朱會為難張正常。
張正常有張正常的利用價值。
龍虎山張家總領道教近百年,他們積累的威望,在民間擁有巨大的民意基礎。
宋濂曾經說過一句話,大概的意思就是明初佛門高僧輩出,高道卻沒有多少。
可在道衍看來,流水的高僧,也比不上張家天師一系的積累。
而且張正常又不是普通的天師,他在龍虎山六十三代傳承中,也是非常出色的存在。
並不會比他的先祖張繼先,張宗演等人差多少。
只是八十年的富貴,難免迷亂人心。張正常是否是因為這件事鬱鬱寡歡導致英年早逝,道衍沒有定論。
可是他除了被剝天師位,後來他的表現,確實也對得起天師二字。
皇帝不可能放棄如此好用的棋子,去傷了天下信眾的心。
朱元璋性格多疑不假,可在大是大非的原則,他還是當得起明君二字。
“貧僧不覺得張家會因此沒落,相反,可能他們得到的會比以前更多……”
道衍對於慧曇大師的樂觀,並不認同。
只是他也明白慧曇的心態之後,很少會說這些。
慧曇聞言,果然沒有接道衍的話。
“此事看吧,陛下自有處置,不過道衍,說起來還有一件事需要告知你聽!”
道衍起身問:
“方丈大師請說!”
“我聽朝中人說,如今咱們大明很缺官員,陛下有意從天下精通儒書的僧人中,選取僧官!
你要是有興趣,我可以給你舉薦!
你若想為僧官,我給你在天界寺中安排一官半職。
你若不想為僧,只要你能通過考試,我也可以為陛下舉薦你成為真正的官員!
既然你不戀佛門清淨,出了佛門之後,就要擔起為人子的責任。
傳宗接代,求取功名光宗耀祖,也不算白來一遭!”
道衍看了一眼慧曇頭上的旁白,沒有功利,只有對晚輩真誠的關心。
他默默領了慧曇的人情,卻是搖搖頭。
這個考試他知道,如果他沒有穿越的話,原主姚廣孝也參加過這個考試,並且通過了。
不過姚廣孝這個樂子人並沒有選擇成為僧官,只是領了僧衣,繼續去當他的野和尚去了。
姚廣孝當時心裡怎麽想道衍不知道。
可作為穿越者,道衍有個清楚的認知,那就是朱元璋可能是個好皇帝,但絕對不是個好老板。
又要牛乾活,又舍不得牛吃草,說的就是老朱這種人。
動不動因為一些小事殺人,毫不留情。
他可不想給自己找罪受。
“你怎麽……”
慧曇正想多說一些,此時有僧人進來匯報工作。
“你先出去吧,貧僧有事要忙!”
道衍拜別了方丈,走在寺院中無所事事。
路過的僧人看著他當街溜子,顯得十分羨慕。
“道衍師兄,道衍師兄!”
“慧寧師弟,什麽事?”
他走不遠,就有人叫住他,來人行事匆匆,似乎就是專門找自己。
“道衍師兄,大雄寶殿那邊,有點事可能需要您來幫忙一下!”
“什麽事?”
自從慧曇特許自己不用從事任何勞動之後,道衍在寺院裡已經沒有任何職務。
給人解簽那件事,自然也不幹了。
“是這樣的,今日慧難師兄為人解簽,來了個老先生!
慧難師兄本以為他是常人,卻沒想到那位先生也是術數好手!
他指出師兄亂解簽, 還特意指點了一番。
雖然沒有鬧事,可搞得那邊非常難看!”
術數高手?
佛門不興解簽這套,設置所謂的求簽解簽,也不過是順應信徒的要求。
解簽自有它的規則,只要背熟書上的內容,其實也能勉強糊弄一般百姓。
別說信眾中有沒有精通術數的人,就是有人家也不會無聊跑來解簽,這不是砸場子嗎?
“怎麽不通知方丈?”
道衍反問對方。
“方丈有事出去,已經不在天界寺。”
“那走吧,去看看!”
雖然對天界寺談不上有歸屬感,但畢竟自己還是天界寺的和尚。
有人踢場子,他過去看看還是可以的。
道衍和慧寧師弟前往大雄寶殿的時候,周圍的香客已經將解簽的台子圍得水泄不通。
他只是隱約聽見有人說話。
“觀音靈簽雖然是佛門的東西,可術數同源,你這麽解不太對,我來教你……”
那人的聲音道衍聽著耳熟,一時卻沒有認不出來。
他推開人群,不少香客認出他的身份。
“是小神僧!”
道衍在天界寺的信眾中有些威望,見到他來了,眾人紛紛讓開。
他擠進來,也見到了砸場子的人。
此人一身俗裝,大概三十歲左右,顯得十分年輕。
只是道衍一眼看他,就覺得好像在哪見過,再看,他無語了。
張正常,他怎麽在這裡?
所以來寺裡砸場子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