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倓看到楊廣的神情變化,心中一緊。
宇文述這個時候站出來與他爭搶率兵突圍一事,儼然就是想要讓宇文化及兄弟倆借此機會立功,以便恢復原來的身份。
雖然歷史上宇文化及兄弟倆會恢復身份,且一個作了右屯衛將軍,另一個則作了將作少監。
但那是在一年之後。
這二人借用這次機會提早恢復了身份,掌握大權,不是什麽好事。
而這次機會,楊倓必須抓住,利用雁門之圍這次生死存亡的危急時機,著手建立自己的威望,才不會引起楊廣的猜忌。
機會一旦錯過,以後在楊廣死前想要建立威望而不被猜忌,很難。
在楊廣再次開口前,楊倓先一步道:“陛下,突圍送出勤王詔一事,萬萬不能讓他們二人統率。”
“為何?”楊廣疑惑的看向了楊倓。
楊倓道:“他們二人有罪在身,且為奴,其因便是昔年違反禁令私自與突厥有勾當,如今突厥大軍圍城,卻讓他們二人率兵突圍,跟隨的將士會作何感想?”
不需要楊倓再解釋,楊廣也是想明白了。
到時候,將士恐怕會疑心二人會不會趁機去投靠突厥。
宇文述的眉頭一皺,眼中閃過冷意。
他兩個兒子下罪為奴,的確是因為當初違反禁令,但也只是與突厥交市,並非是與突厥有多大不可告人的勾當。
楊倓當眾說他兩兒與突厥有勾當,性質就嚴重了。
這其中就隱含有謀反之意。
如今的楊廣,最不喜歡聽到的就是有人有反意,若因楊倓的一席話讓楊廣往這方面去猜忌了,對他兩兒極為不利。
到時他也會被猜忌,受到牽連。
宇文述當即道:“陛下,大敵當前,士氣為重,燕王此言過於聳聽,一旦擴散出去,有亂士氣,後果不堪設想。”
“化及與智及率兵突圍送出勤王詔,不僅是解現下燃眉之急,更是以表耿耿忠心,對陛下之心如初,絕無異心。”
跪在殿門外的宇文智及,抬頭怒視了楊倓一眼。
宇文化及陰冷的盯了楊倓一眼,但他掩飾的很好。
他跪在地上,誠惶誠恐的向著大殿中龍椅上的楊廣道:“陛下,奴的忠心天地可鑒,若有異心,奴死無葬身之地。”
楊倓心道,你的誓言倒是挺準。
歷史上的宇文化及,在公元619年被竇建德斬殺,應驗了死無葬身之地。
“宇文愛卿一家的忠心,朕了然於心。”楊廣微微點頭,對宇文化及一家的忠心並不猜疑。
接著楊廣又轉頭看向了楊倓,輕責道:“仁安,大敵當前,勿要說出這番有亂士氣之言。”
這一席話便可看出,宇文父子三人深受楊廣信任。
而楊倓雖然頗受楊廣鍾愛,但在楊廣心中的地位,還是比不上宇文父子三人。
歷史上也確實如此。
在江都之變時,楊倓已經知道了宇文化及與宇文智及要謀反弑君了,前去向楊廣匯報,但楊廣不理會,連面都沒有讓楊倓見一面。
見著楊廣訓責自己,楊倓也“乖巧”的擺出受教的模樣。
他手中還沒有任何“力量”,可不能頂撞楊廣。
接著楊倓向楊廣道:“陛下,許國公剛剛說的對,大敵當前,士氣尤重,因此,由仁安率兵突圍,比派任何人都合適。”
“為何?”楊廣疑惑道。
楊倓道:“仁安乃是太子昭長子,陛下的長孫,若由仁安率兵突圍,那就是代表陛下的意志。”
“守城有陛下親自坐鎮,給以了軍民強大的信心,若再由仁安率兵突圍送勤王詔,更會讓軍民有信心,用命守城。”
楊廣聽之動容。
這些話說的很對,若軍民知道連楊倓這種地位尊貴的皇孫,都拚死突圍送勤王詔了,更能激起他們用命守城。
但楊廣卻有些遲疑,“你素來重儒輕武,雖說這一年時間加強了練武,但時日尚短,年齡也幼,倉促率兵不合適啊。”
楊倓昂揚道:“陛下,昔年北魏拓跋燾,十五歲便率軍出征,一舉殺退了柔然大軍,打出了國威,他北魏拓跋燾可以,我大隋皇族為何不可?”
“昔年北魏隻佔據北方,而我大隋南北統一,遠遠強大於北魏,身為大隋皇族,豈可弱於北魏皇族。”
一番豪言,令楊廣有些心動了。
楊倓繼續道:“比之拓跋燾聖明勇武不知凡幾的陛下你,十四歲便任武衛大將軍,後又任行軍大總管,南平陳朝,北禦突厥,開創大隋統一大業,這是比肩秦皇漢武的豐功偉績啊。”
這一翻恭維的話,直接說到了楊廣的心坎上。
“作為陛下你的子孫,自該具有陛下的勇武,不墜陛下的威名。”
說到這裡,楊倓朗聲再次請命,“陛下,請準允仁安帶兵突圍。”
“好,仁安之勇,甚得朕心。”
楊廣被楊倓說動了,“命你為鷹揚郎將,統領兩團精銳騎兵突圍。”
楊倓昂藏道:“陛下,突圍的人數在精不在多,一團的騎兵足矣。”
楊廣愣了一下,隨後開懷大笑,“仁安果然有朕當年之勇,不愧為朕的子孫,好,就依你,挑選一團最精銳騎兵。”
接著,他的目光移向殿門外,在宇文化及的身上停留了一下,最後停在魁梧高大的宇文智及身上,“宇文智及,你隨燕王一同突圍。”
“奴領命。”宇文智及恭聲應命。
楊廣又看向楊倓,“仁安,宇文智及勇武過人,早年也有領兵征戰,作戰經驗豐富,你初次領兵,經驗不足,遇事時可以先行問他。”
這一點也可以看出來,楊廣對宇文智及的信任。
難怪江都之變宇文智及謀反弑君時,會那麽輕易成功。
“仁安遵命。”
領兵突圍一事就這麽定了下來,接下來各部就如開動的發動機一樣,以最快的時間與速度,調動所有資源增強雁門城的防禦。
整個雁門城,都在此刻充滿大戰將臨的壓迫與緊張感。
楊倓離開大殿後,找到宇文述,在宇文述錯愕的神情中,他主動向著宇文述施禮,“許國公,適才在大殿中事態緊急,言語有失,是我的無心之言,還望許國公莫怪。”
宇文述父子三人在楊廣心中的地位太重了。
在羽翼未豐之前,實不宜與這樣的重量級人物產生過節,現下在宇文述面前姿態放低一點,對楊倓才有好處。
“燕王一心為大隋,實乃大隋之幸。”宇文述也是客氣的給楊倓施禮,言語間頗有恭維之意。
不管這是真心還是假意,表面功夫卻是做得很足。
對於這樣的老狐狸權臣,楊倓也看不出宇文述的心思,但從宇文述的話語與神態來看,在他還沒有威脅之前,宇文述還是願意與他維持友好的態度。
雖然這很可能只是表面上的友好,但對他來說也是有利。
半個時辰之後
校場之上,挑選出來的一千精銳輕騎,整裝待發。
一身甲胄的楊倓,在十位親衛的伴隨下,騎著高頭大馬,英武不凡的到來。
看到楊倓時,校場上的一千輕騎均是詫異,而後心都涼了一大截。
楊倓雖然英武不凡,身高體型也可比大多將士,但太年輕稚嫩了,尤其還是第一次帶兵。
這樣的少年成為他們的主將,率領他們突圍,這與送死有何區別?
“燕王。”
宇文智及也在隊伍中,他在馬背上向楊倓施禮,接著他又向一千精銳輕騎大喝道:“此乃陛下任命的膺揚郎將,大隋的燕王。”
“燕王。”一千輕騎這才知道了楊倓的身份。
宇文智及的這一舉動, 彰顯出了宇文家在軍隊中的地位。
而宇文智及雖然還是奴隸身份,但在楊倓面前還是肆無忌憚的顯示出了傲慢,同時也顯擺這些騎兵更信服他宇文智及。
楊倓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微微點了點頭,並未多說什麽。
隨後,楊倓在名譽上率領著這一千精銳騎兵,疾馳出城。
城牆之上,楊廣在一眾威武的禁衛拱衛中,有些失神的看著身穿甲胄的楊倓,率領著一千精銳輕騎,在隆隆的馬蹄聲中疾馳出城。
“陛下是想起自己當年了麽?”身旁,美豔無方的蕭皇后,看出了楊廣的心緒。
“仁安有朕年少時的風采。”楊廣微微點頭,隨而又惋惜的一歎,“可惜啊。”
“陛下是打算舍棄仁安了麽?”
蕭皇后在楊廣還是晉王時,便是晉王妃,後來還為楊廣奪嫡立下汗馬功勞,隨又一路幫助楊廣登上皇位,一直深得楊廣寵愛。
她也是最了解楊廣的人,聽著楊廣的這一聲歎,她便是猜到了楊廣在想著什麽。
楊廣沒有隱瞞自己的心思,再次微微點頭。
他答應讓楊倓領兵突圍,真正的原因,是想要用楊倓的死,更加刺激雁門城的軍民用命守城,保得自己的安全。
連他最鍾愛的長孫,為了他這個天子都戰死了,軍民豈會不死命守城保護他這個天子?
若非如此的話,即使楊倓說的天花亂墜,他也不可能讓楊倓率兵突圍。
突厥率領幾十萬大軍而來,突圍就是送死,是不可能活著突圍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