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殿。
中常侍張讓將一幅字展開,平鋪在劉宏面前,滿面春風道:“陛下您給鑒賞鑒賞,老臣偶然間得到的這幅字,是不是張芝的真跡?”
“張芝啊?”
聽到這個名字,劉宏興致大漲,而當他的雙眸落在紙面上時,更是如獲稀世珍寶一般,滿眼都是震撼。
他的手輕輕觸摸著紙張上的筆跡,仔細觀瞧,不肯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張芝的字講究一筆所成,偶有不連,而血脈不斷。”
“沒錯!”
劉宏緩緩點頭,極其肯定地道:“這是張芝的字,的確是張芝的真跡,不知讓父是如何得到這幅字的,是否肯割愛於朕?”
張讓深知劉宏的喜好,因此直接將壓箱底的寶貝拿了出來:“陛下若是喜歡,直接拿走便是,這是臣的榮幸。”
“這怎麽能成?”
劉宏毫不猶豫地搖頭拒絕:“這幅字既是讓父你偶然所得,便是你的東西,朕豈能強取,若是花錢買的,朕願意出雙倍。”
“哈哈。”
張讓仰天哈哈一聲,再次搖頭:“巧了,這幅字不是老臣花錢買的,陛下您若是想買,從情理上講,定是想等價交換,不願老臣吃虧。”
劉宏點點頭:“沒錯,正是此意,讓父出個價吧,朕絕不還價。”
張讓停頓了片刻,佯作思考:“陛下應該清楚,張芝的字可是無價之寶,您若真的想買,不如拿東西等價交換,如何?”
“換?”
劉宏面上浮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嗯,理當如此,朕的東西,你瞧得上哪件,告訴朕,拿走即可。”
但張讓怎麽可能真的要劉宏私藏的寶貝,他佯作思考了片刻,隨即直言道:“陛下您喜歡張芝的字,不過老臣最喜歡陛下的字。”
“不如......”
張讓的聲音故意拉長,一雙眸子仔細盯著劉宏的面部表情,不肯錯過一個細節:“陛下您寫一幅字與老臣,如何?”
劉宏皺了皺眉:“這怎麽能行,張芝的字是無價之寶,朕的字......”
不等劉宏把話說完,便被張讓直接打斷:“陛下,您的字於老臣而言,更是無價之寶,若是傳於後世,其價值定遠勝於張芝。”
劉宏搖搖頭:“不可能,朕的字如何,朕心裡清楚。”
張讓態度卻是堅定:“陛下別忘了,您可是當朝皇帝,而他張芝不過素人,哪怕其父曾是度遼將軍,也難與您相提並論。”
“這筆生意......”
張讓喉間發出輕柔的笑聲:“老臣賺大了。”
劉宏大喜:“哈哈!既如此,那朕便寫一幅字與你。”
張讓忙不迭拱手:“多謝陛下。”
旋即。
他快速取來筆墨紙硯,親手研墨。
正在此時,殿外響起悠悠一聲傳報:
“報—!”
有黃門侍郎匆匆闖入大殿,揖了一揖:“陛下,小黃門左豐從冀州回來了,正在宮外等候召見。”
此刻的劉宏心情大好,聽聞左豐回來,擺了擺手,直言道:“讓他進來吧。”
黃門侍郎頷首:“諾。”
旋即。
躬身倒著退出了大殿。
沒一會兒,左豐神色憂憂,疾步來到大殿:“臣左豐,拜見陛下。”
劉宏正奮筆疾書,沒有抬頭:“起來吧,冀州戰況如何,直言即可。”
“諾。”
左豐應聲承諾,起身時與張讓打個眼色示意,見其頷首回應,心中大喜:“陛下,臣欲狀告北中郎將盧植,高壘不戰,惰慢軍心。”
“你說什麽?”
劉宏提筆的手一頓,眉宇擰成一團,眸色變得異常深邃:“盧卿高壘不戰,惰慢軍心?”
左豐極其肯定,鏗鏘言道:“沒錯!”
“不可能!”
劉宏毫不猶豫地否定:“盧卿此人素來雷厲風行,殺伐果決,自其引兵入冀州討賊以來,接連大勝,勢不可擋,怎麽可能高壘不戰,惰慢軍心。”
“陛下,臣所言句句屬實,絕無虛假。”
左豐拍著胸脯向劉宏保證,態度極其懇切:“盧中郎自入冀州以來,的確屢破黃巾賊寇,可他將張角逼入廣宗後,卻沒再進攻,反而高壘不戰,蹉跎軍心。”
“在臣離開冀州之前,曾聽到軍中士卒議論,盧中郎高壘不戰已旬月有余,眾將士洶洶戰意被消磨殆盡,現在竟已生出厭戰情緒。”
劉宏聽得心驚,眸中微露憂慮之色:“這怎麽可能?盧卿他......”
話音未落,身旁張讓輕聲言道:“陛下,說來也的確奇怪,冀州那邊確實旬月不見捷報,與此前捷報不斷,截然相反。”
“難不成盧中郎他......”
“嘶—!”
劉宏眼神驟亮,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仔細想來,最近的確沒有接到冀州方向的捷報,反而是皇甫嵩、朱儁接連大勝,幾乎掃平了豫州黃巾。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劉宏雖然不諳軍事,但人卻不傻。
按照常理,戰事應該如滾雪球,越打越順才對,怎麽可能前期打得順利,中期直接萎了,連半點征兆都沒有。
“可是盧卿吃了敗仗, 未敢奏報?”
“沒有,在此之前,接連大勝,未嘗一敗。”
“可是黃巾勢大,不能進攻?”
“非也,不過殘兵敗將聚於廣宗,焉能阻擋天兵!”
“這......”
劉宏實在想不出盧植還有什麽理由高壘不戰:“左豐,你可曾問過盧卿,他為何不乘勝追擊,而是高壘不戰?”
左豐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猶疑良久,面露難色:“臣,確實問過。”
劉宏不由詫異:“哦,那盧卿怎麽說?”
左豐皺著眉:“臣,不敢說。”
劉宏憤怒:“有何不敢,朕命令你說!”
左豐咬了咬牙,佯作為難,停頓良久,方才拱手言道:“陛下,盧中郎說......說......”
劉宏心底的怒火徹底翻騰起來:“他到底說了什麽,如實回稟!”
左豐硬著頭皮:“陛下,盧中郎說黃巾賊寇逆天而行,自當天誅,非其所能誅。”
“什麽?”
劉宏的眼神突轉厲烈,尖銳地劃過左豐的臉:“盧卿當真說過,張角自當天誅?”
左豐嗯了一聲,眸色堅定:“臣不敢撒謊。”
“可惡!”
劉宏勃然大怒:“好個盧植,竟如此辜負朕的信任,簡直豈有此理!既然戰事已至於此,誰來討伐張角,又有何分別?”
“盧植!”
這兩個字幾乎是從劉宏牙縫裡擠出來的:“這可是你自絕前途,怨不得朕!正好,明日便是朝議,朕必擇一賢才,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