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快馬向南。此行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大同及太原周圍的草料場,臨行前,朱充灼給了他一張地圖,地圖上標記著大同及太原周圍的所有草料場,可他們三人的箭囊裡只有十余支神機箭,只能去得幾處是幾處。
很快他們便來到太原北面的一處山口外,遠遠地下了馬,三人在山口外蹲了下來,門四從懷中掏出一塊布樣的東西放在地上,然後頭抵頭嘀嘀咕咕商議了一陣子。起身後,兩人從馬背上取下兩個箭囊,裡面各插著幾支神機箭,門四和手下各背了一個,又各自拿著一張弓,兩人一前一後往山口內而去。另一人牽著三匹馬,躲到一個山坡後,便蹤跡不見。
何心隱衝著帶來的兩位捕快問道:“那邊是否有草場?”
兩名捕快一個叫張義,一個叫王福寶,都是夜不收出身,在嘉靖十二年的大同兵變中跟著劉武立下功勞,被詹榮調出了邊軍,成了巡檢司的差役。所以對大同周圍邊軍衛所等軍情算是了如指掌。
張義道“前面進了山口就到太原境內了,太原周邊有六處草場,再往平陽方向還有七八處。前面就是其中一處。”
何心隱沉吟一會道:“你倆先去將他們的馬牽來,沒有馬匹,量他們也插翅難飛,我跟上去瞧瞧,看他們乾得什麽勾當,然後就回來,候在此處,守株待兔。”
兩下分頭行動,何心隱讓王奉跟著張義他們一起,王奉搖頭道:“師叔,我跟著你,你放心,我自能跟上。”
何心隱也不放心他不在自己身邊,便點頭答應。兩人帶上行囊,沿著門四等人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過了山口,果然,過了山口,左邊有一處山坳,山坳裡正是一處草場。大明朝太祖洪武皇帝重視馬政,調整牧馬課稅,推行官馬民牧,使得養馬業繁盛。宣德年間,北方擴大牧馬區域,草場數量增加,這些草場,為邊軍輸送戰馬和騾馬,以供征戰運輸。
時值深秋,牧草已然收割殆盡,曬乾後堆成草垛,草場內草垛連堆,馬廄裡馬兒體壯膘肥。
此時天色將暮,已近酉時。何心隱四下尋找,卻未發現門四及手下的影子。倒是王奉眼尖,“師叔,他們在左側那邊的土坡後。”他用手指去,何心隱果然看見門四兩人趴在土坡後面的草叢之中,正在觀察馬場內的動靜。馬場內有十幾個兵士正在馬群趕進馬廄,大約數百匹左右,然後關好馬廄,正準備回兵營吃晚飯了。
王奉突然小聲嘀咕道:“那人如若此時放火燒草場,那些馬兒豈不是都要燒死在馬廄裡。”
何心隱一愣,心中暗道不好,門四此時潛伏於此,就是要等馬匹回歸馬廄,然後放火,那是要就整個草場付之一炬,燒它個一乾二淨,準備死無對證,端的是心狠手辣,歹毒至極。
“奉兒,你在此呆著別動,我去擒住二人,不讓他們放箭縱火。”
王奉搖搖頭,“師叔,來不及了,你看。”
何心隱轉頭瞧去,卻見門四站起身來,從箭囊中抽出一支神機箭,旁邊那個隨從取出火鏈子,準備點火。
何心隱大急,大喝一聲:“賊子敢爾!”這一聲斷喝聲音激蕩,直衝雲霄,其回聲在山谷間回蕩,嚇得那邊的門四及其手下松了弓弦,扭頭尋聲來處,卻聽到回聲陣陣,一時難以辨清方向。
這時王奉忽地站起,衝著山坳裡大喊,“有賊人放火,快將馬廄打開…”如此連喊數聲。他正值少年,聲音尖利破空,穿透得更強更遠。山坳中已有兵士聽見了喊聲,正抬頭張望,等聽清了話中之意,兵士們登時慌亂,有人依言向馬廄奔去。
此時門四已經看到了王奉,他眼神怨毒地看著何心隱及王奉二人,緩緩地再次拉開了弓箭,旁邊的手下也燃著了火鏈子,點著了神機箭。
門四將手一松,箭矢帶著一縷青煙,飛向草場之內,射出近裡許有余,火箭落在一垛麥草之上,少頃,草垛便燃起熊熊火光。門四手中不停,又連射兩箭,其中一箭竟是射向草場的轅門附近,竟是想用大火封路,堵住草場的出路。
此時草場內兵士們已經打開馬廄門,將馬匹趕了出來,有那經驗豐富的老兵抓住頭馬,翻身而上,一扯馬鬃,頭馬吃驚負痛,奔騰而起,向草場外疾馳,其余馬匹隨後,像一股旋風般衝出草場轅門。如若再慢些,這些兵士馬匹可能都得葬身火場,王奉的幾嗓子算是提醒的及時。
山坳中已是火光衝天。何心隱怒火如熾,腳下一跺腳,衝著王奉道:“藏好了。”說罷縱身躍起,直奔門四兩人而去。
門四張弓搭箭,衝著何心隱面門一箭射來,何心隱揮劍斬落。門四又連射兩箭,俱是被擋落,心中頓時發虛,慌不迭地向山下逃去。
何心隱豈能容他逃脫,在後窮追不舍。
門四二人剛逃過山口,突地從山石後跳出幾個人, 攔住了去路,後面的何心隱一看,正是廖不二,高聲喝道:“廖總旗,別讓這兩名賊子逃了。”
廖不二喋喋怪笑:“放心罷,逃不了。”他雙掌虛揚,腳下伸腿,使了個絆子,把門四二人撂倒在地。有番子上前,將二人捆了。門四猶自怒罵不止,廖不二一掌擊去,門四滿口鮮血,噗噗掉出十幾顆牙齒,頓時昏死過去。
這時張義王福寶也押著另一個看馬的賊人趕來。何心隱忙回身去尋王奉,孰料剛走幾步,就見王奉小小的身軀從山口處奔了過來,原來他一直跟在身後,心下大定,這才扭頭對廖不二冷冷地道:“廖總旗,緣何來此啊?”
廖不二嘿嘿笑道:“夫山先生不要誤會,錦衣衛有錦衣衛的規矩,廖某奉命行事,請先生擔待些。”
何心隱不想和其多費口舌,冷冷地道:“這兩個是廖總旗拿下的,就由你們帶回去,那邊一個是我們拿下的,得由我們押回去交差。”
廖不二倒也爽快,“這個自然。”
何心隱帶著王奉,和兩名差役一起,押著一人在前,廖不二及手下押著門四二人在後,向大同方向而去。
一行人走了幾十裡地,天色漸黑。廖不二開口道:“夫山先生,就算我等連夜趕回大同,城門也已開不了了,不若就在山裡找個避風之處宿上一宿,明日再回罷。”
何心隱一想也是,點頭答應。大家找了個避風的山坡,何心隱對錦衣衛的行事手段不恥,不願再與其糾葛,當下兩撥人分開兩處,升了篝火,吃了些乾糧,倒頭便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