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代王朱充燿、巡撫詹榮與巡按禦史兼欽差大臣胡宗憲吩咐大同代藩宗室、各衙門七品以上文武官員於大軍凱旋回城之日,全部出城到西城外迎接。
翌日,大同西城城門大開,辰時初,大同巡撫詹榮及巡按禦史兼欽差的胡宗憲就出西城五裡候迎得勝之師,西城外有用草席臨時搭建的彩棚,城頭上插著各色彩旗,一派喜慶。有品秩的官員都進彩棚喝茶閑聊,等候大軍班師。
辰時末,代王朱充燿在八百親衛的護衛下也趕到了,後面跟著代藩一乾宗室。所有地方官員按禮儀拜見藩王,朱充燿就跟著詹榮、胡宗憲進了中間的棚子。卻不想裡面還有一人,那人見代王等進來,先躬身施禮,“錦衣衛北鎮撫司稽查副千戶徐七見過代王殿下。”
按理說,徐七不過區區的錦衣衛副千戶,見到藩王該行跪拜大禮,但因錦衣衛是皇帝親衛,到哪都多了一重欽差的身份,故而見了藩王也不必行跪拜大禮。
朱充燿為人謙和,笑著拱手還禮,口稱久仰。旁的眾人心道,久仰的恐怕是徐七錦衣衛十三太保的赫赫凶名。
客套了幾句,徐七道:“請代王屏退左右,徐七有事稟告代王及胡大人、詹大人。”
朱充燿知道他這番舉止定是有重要案情相告,揮手讓隨從退下,命人守住彩棚前後,不得讓人靠近。
徐七這才拱手道:“稟代王及二位大人,非是徐七故弄玄虛,只因事關重大,不得不如此。前番大同有人密告有宗室勾結彌勒教意圖謀反,陛下派我等來徹查此案,來大同後,又接連發生硝坊失竊案、馬場縱火案等,這些看似蹊蹺,實則就是叛賊們所為,錦衣衛在追查過程中,抓住了兩名縱火的賊人,他們已然招供,這是供詞,請各位大人過目。”
代王朱充燿聽他這般說,不禁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因為如果不是錦衣衛查實自己與此案無關,徐七就不會在自己面前說這番話,還給自己看供詞。近些天來,這位代王一直擔心,如果有人要拿此案做文章,故意陷害自己,那麽自己就算能脫罪,也勢必粘一身的腥臊。現在這位凶名在外的徐七居然主動替自己摘清乾系,這個請還是要承的。如此一來,就算陛下問罪,自己也就只是個失察及管束不力的罪名。
這時詹榮開口道:“實不相瞞,此案乃是大同巡檢司查獲了些證據後,由老夫密奏朝廷的。”詹榮拿不準徐七為何此時拿出這些供詞案情的意思,估計因案情重大,聖上震怒,要錦衣衛限期破案,否則以錦衣衛的一貫作風,定是要獨攬功勞,不容他人染指。徐七定是接到了大都督陸炳催促破案的命令,這才拋出橄欖枝的。而他此時道破前情,也就是避免相互猜疑,不利破案。
三人看完供詞,俱是臉色數變,過了半晌,朱充燿才開口言道:“案情重大,我等當速速決斷,將一乾反賊拿下,以免釀成巨禍。”
詹榮微微搖頭道:“不可,如此一來,必然驚走了那幾個賊首,到時候半途而廢,等過些時日,那些余孽必然又會卷土重來,繼續興風作浪。”
胡宗憲起身道:“詹大人所言甚是,若此時即行抓捕,讓主謀逃脫,那就得不償失,且翁大人和周總兵信中的意思也當是如此考慮,否則何必這般大費周章,興師動眾。想來今日看到大軍回城之後,那些逆賊們定當亂了方寸,必然會加快部署,我們只要外松內緊,精心布置一張大網,引君入彀,一網成擒,才能徹底將彌勒教連根拔起。至於那些愚民蠢婦,俱是被人挑唆愚弄,很多都是被裹脅其中,只要誅殺首惡,其余人也就作鳥獸散,不足為慮了。”
眾人聽他所言後都是頻頻點頭,唯有徐七心中難免有些不甘,在他的眼中,那些滾滾的人頭,都是他們對上奏報中的功勞,如此一來,功勞就要縮水一大截了。而在朱充燿而言,他相信那些謀逆的主犯只有一小撮,絕大多數都是被牽扯裹脅入會的鄉民百姓。此案一旦牽連過廣,殺伐過重,受損的是自己封地內的民政,於他而言有百害無一利。
幾人商定,待翁萬達及周尚文入城後,再行商議具體的行動方案,在此之前,由錦衣衛暗中盯住幾個已經掌握確鑿證據的主要嫌犯,不要打草驚蛇。
此時已是巳時三刻,有探馬來報,大軍距大同城已不足十裡。代王朱充燿下令列隊出迎。
過不多時,大軍先鋒已然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中,只見頭前血紅明軍戰旗與墨綠色的帥旗在風中獵獵有聲。火銃隊第一,刀盾隊、弓弩隊、長槍隊、投槍隊隨後,全部身著輕甲,槍戟密密匝匝,林立向天,明甲耀眼,鎧甲鮮明,盔纓飄飄,刀槍耀目,旌旗招展,馬蹄滾滾如雷,先鋒部隊前後左右步伐一致,彪悍威武,隊列雄渾,殺氣彌漫。
眾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墨綠色帥旗之下,帥旗上繡著一個周字,那是周尚文的總兵帥旗。帥旗下並騎同行一黑一白兩匹高頭戰馬,黑馬上端坐一位白胡子老者,通身鎧甲,明耀奪目,外罩暗綠色鬥篷,老者腰板挺立,雙目如炬,熠熠生威。白馬之上那位灰白胡須,身穿金山文甲,披著黑色鬥篷,單手帶韁,正與那老者相談甚歡,正是翁萬達與周尚文。
二人舉頭瞧見這邊迎接的景象,相視一笑,周尚文一伸手,示意翁萬達先請,翁萬達微微搖頭, 伸手牽住周尚文的韁繩,輕輕一帶,那馬兒不由自主地往前邁步,等過了半個馬身,翁萬達這才提韁隨後。
代王朱充燿遠遠瞧見,也是輕輕一提韁繩,馬兒撒了個歡,輕快地往前迎了過去,詹榮、胡宗憲及王府親衛扈從跟隨其後。
翁萬達與周尚文見代王前來迎接,便要翻身下馬參拜,行四拜之禮,這是朝廷禮製。此時朱充燿已經到了二人馬前,“翁大人、周總兵免禮,不必下馬,待本王為你們牽鞍墜鐙,一同入城。”說完就要下馬。
翁周二人趕緊製止道:“我等豈敢,胡大人就在您身後呢,你這般禮數有違朝廷禮製,胡大人還不得參我們一個大不敬之罪。”
朱充燿哈哈一笑,“也罷,如此我等一起入城,我為你們頭前開道。”說完一帶韁繩,調轉馬頭,向著大同城走去。
此時大同城方向號角齊鳴、鑼鼓震天,道路兩旁已經站滿了大同軍民,他們燃放鞭炮,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迎接著得勝大軍班師回城。他們慶幸每一場勝利,慶幸又一次避免了外族的劫掠入侵,維護了他們的生命財產安全,他們的感激發自肺腑,他們的歡呼真摯熱烈,他們的笑容真實歡暢。這讓那些得勝回師的將士們愈發挺直胸膛,齊唱凱歌,以昂揚威武之姿接受著百姓的歡呼。
而就在人群之中,一雙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緊隨代王身後,端坐馬上的大同總兵周尚文,觀察著他的舉止談笑,想從中找出一絲破綻,可直到周尚文的馬走進了城門,他也毫無所獲,只能帶著不甘與怨恚,消失在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