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琰在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後,也做好了將一切對盧明遠和盤托出的準備。
所以在盧明遠急切地向他尋求真相時,他就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講了出來。
這真是一個漫長的故事,但因為故事中的女主角,也就是韓競的女兒、胥琰的生母、如今北漠的王太后,她前半生的經歷太過於跌宕起伏、豐富多彩,以至於盧明遠始終聽得津津有味。甚至在胥琰講完後,他還頗有些意猶未盡。
盧明遠有種莫名的興奮,他忍不住把自己也帶入進去,光是想想就覺得刺激無比。
他激動地問胥琰和流蘇:“所以,北漠的王太后竟然是我大齊在北漠安插的天字頭一號諜子!?”
胥琰考慮了一下,回道:“倒也可以這麽說,只是……”
“只是?”
“只是如今的北漠王太后已經遠遠不是大齊所能掌控得住的了。”流蘇接過話茬解釋道,“事實上,她跟普通的諜子完全不同。她有自己的理想,也不願一直受製於人。
所以她不聲不響地剔除了那些大齊安插在她身邊,可以轄製她的人。同時還不斷地培養自己的勢力。
等到皇帝陛下和韓相爺發現她的意圖時,她已然羽翼豐滿。除非撕破臉皮,魚死網破,否則根本不可能讓她再如以往那樣言聽計從。
但那樣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所以最後只能對她的種種行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至少還可以從她那裡獲知北漠王庭的重要情報。
但後果便是,前幾日北漠王庭出現那麽大的變故,大齊竟未能提前獲知消息。
從最終的結果來看,在此次變故中誰是受益最大之人不言而喻。她成了北漠王太后,她的小兒子成為新的北漠王,身在大齊的大兒子也獲封明王。
如此一來,讓人很難不懷疑這位新晉王太后是不是在這場王庭之變中做了些什麽。”
流蘇看向胥琰:“是也不是,寧安郡王殿下?”
“從大齊的角度來看,流蘇姑娘所言的確並無不妥。”胥琰話鋒一轉,“但對我母后而言,她所做的那些只是為了能在北漠好好地生存下去。
她為何要剔除那些大齊安插在她身邊之人?那是因為那些人行事疏忽大意,暴露了自己也差點連累到她!
她為何要在北漠苦心經營自己的勢力?那是因為她若是無權無勢,她連自己都無法護住,更遑論保護我們兄弟二人。
看似是大齊在背後一步一步將我母后推到如今這個位置,實則全靠她這麽多年殫精竭慮,不遺余力的算計。
我想問問流蘇姑娘,換做是你,你願意在歷盡磨難登臨高位後,還為他人操控嗎?”
流蘇毫不猶豫地回道:“有何不可?受別人幫扶取得成就後反將幫過你的人一腳踢開,這難道不是忘恩負義?”
“停停停!”眼見著流蘇要跟胥琰吵起來,盧明遠趕快站出來製止,“二位,咱們今日要說的重點不是這些,而是彭城洪災案啊!這會兒都跑題了十萬八千裡了。
流蘇姑娘,你說了半天還是沒解釋清楚,為何胥琰不適合參與到調查洪災一案中啊!”
流蘇冷哼一聲,本不願多說,但看在蕭均衡的面子上還是跟盧明遠解釋道:“案子查到現在,您也應該清楚這背後牽扯的勢力錯綜複雜,它們在大齊根深蒂固。
如今這位有著北漠明王,以及韓相爺不遺余力促成賜封的大齊寧安郡王這雙重身份,已經站到了風口浪尖之上,被無數的勢力關注著。
如果他再攪和進彭城洪災案中,勢必會讓那些幕後勢力高度關注。新京傳來消息,已經有一些嗅覺敏銳的勢力因為寧安郡王殿下成功拜訪韓相爺,而懷疑他與韓相爺是不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關系或交易。他們正耗費大量的資源來刺探其中的秘密。
所以,這個時候讓寧安郡王保持低調才是最優的選擇。否則,若真讓那些勢力窮追不舍,查到了他另一層身份的蛛絲馬跡,那無論是對他,對他身後的北漠王太后和新王,還是對大齊來說都將是巨大的災難。”
盧明遠在流蘇說完後認真思考了片刻,而後問道:“流蘇姑娘,你剛剛說的這些,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是新京的指示?”
“這是我自己的建議,並非新京的指示。就算我們有專門的通信渠道,新京也來不及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做出決定並送信到這裡。”
“原來如此。”盧明遠轉而問胥琰,“阿琰,你覺得流蘇姑娘的建議如何?”
“流蘇姑娘的建議的確有幾分道理。但是,我如今已經站在風口浪尖上,即便低調行事,恐怕也難逃離有心人的視線。
我們不妨換個角度想想,我行事越高調,就有越多的人或勢力要的調動資源調查我,那對於你們而言不正是反過來摸清他們底細的機會嗎?”
“阿琰說得有理!”盧明遠的想法跟胥琰不謀而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的動作也多,聲勢越大,背後之人越會沉不住氣,到時候就是我們的機會。
流蘇姑娘,你的提議很好,只是當下天下大勢變化莫測。一味的求穩並不容易破局。
我相信,把胥琰也扯進洪災案中,同時也會把大齊上下有心之人的目光也集中到這起案子上。這肯定會幕後之人施加不小的壓力,逼迫他們出手盡快了解此案。
到時候,我們黃雀在後,說不定能事半功倍。”
流蘇見盧明遠和胥琰都下定了決心,自知人微言輕,便默認了他們的選擇。轉而開始向他們介紹她手中掌握的跟洪災一案相關的其他情報。
其實,流蘇和她師父這十幾年來查到的東西並沒有盧明遠他們想象的那麽多。
當年的那場滔天洪水埋藏了太多證據。即便有流蘇這個當事人在,也因為她年紀太小,無法提供多少有用的信息。
所以,她們大多時候都如同無頭蒼蠅一樣,沒有明確的方向,全靠運氣行事。
直到偶然得知了徐家灣的百姓和彭城劉氏曠日持久的糾紛,她們才終於找到了案情的突破口。
她們查到,雖然這表面看上去只是彭城劉氏為了催收其借與徐家灣百姓度過洪災的錢糧所引發的糾紛,但種種跡象表明,彭城劉氏此舉卻像是早有預謀。
洪災發生後不久,彭城劉氏就先後派出了多名劉姓族人管事到幾處洪災最嚴重的地方。他們做的事也非常一致,那便是在當地縣衙賑災不濟的鄉裡大肆宣揚彭城劉氏願意出糧出錢幫助受災的百姓度過難關的善舉。
一如劉十二在方縣對徐家灣百姓做的那樣,他們也都讓拿了錢糧的百姓簽字畫押,言明等洪災之後大家的日子緩過勁兒來會收回借出的這些錢糧。
但大部分人並不像劉十二那樣還未到約定的時間就迫不及待地派人催帳,還勾結縣衙用盡手段來打壓意圖反抗的百姓。所以,劉氏在其他幾處地方收抵的田產雖然遠少於方縣,卻也並沒有鬧出地方百姓跟劉氏杠上這樣的麻煩事,相反,劉氏還在彭城郡內外贏得了不錯的名聲。
這也是徐家灣百姓屢屢喊冤,卻始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原因之一。因為旁人看到別處同樣借了錢糧的百姓對此甘之如飴,對劉氏也感恩戴德,只有徐家灣的百姓不停鬧事,只會覺得徐家灣百姓貪得無厭。
不過,如果不是劉十二把事做絕,引起徐家灣百姓的激烈反抗,流蘇她們什麽時候能找對方向還不一定呢。
她們在察覺到彭城劉氏的所作所為或許早有預謀後,又花費了很長的時間打入劉氏內部去調查。
果不其然,她們查到在洪災發生之前,彭城劉氏突然大肆采買了大量的糧食,還去錢莊承兌了大量銀錢。
劉氏對外宣稱由於連日陰雨,劉氏族長擔心散落在外的劉氏族人房屋受損,生活不濟,決定暫且將彭城郡內遷居在外縣的劉氏族人召回族裡。正好恰逢老族長七十高壽,讓所有族人齊聚一堂,共同為老族長賀壽。
很快,劉氏散落在外的旁支偏脈的族人都被請回了主家。此後不久,洪災就突然爆發,彭城郡各縣上下損失慘重,而那些本應和其他百姓一樣損失慘重的劉氏族人,卻都因為齊聚主家而恰好幸免於難。
洪災發生後,劉氏以供養召回的族人為由籌集的大量糧食、銀錢便被順理成章地借給了受災的百姓。這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麽的自然,世人知道後無不誇讚劉氏當家人心系族人,劉氏族人在洪災中受損最小便是因果福報。
但流蘇她們在調查到這一切後,更覺得洪災前後發生的所有的巧合和理所應當,無不是彭城劉氏包藏禍心的蓄意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