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全祿特意拉長了聲音,想要賣個關子。
但在看到盧明遠不耐煩的神情後,他馬上老老實實地接著說:“我們郡守府此前有一個當差了近二十年的仵作,姓唐,前些年得病死了。但據說他把一身的本事都傳給了他的獨女。
他那女兒倒也爭氣,不僅一個人撐起沒了主心骨的小家,把體弱多病的母親照顧得妥妥當當,還沒把她父親教給她的仵作手藝落下。
聽說她多次到郡守府參加仵作的考核,次次都能通過。就是運氣不好,每次通過後,她母親的老毛病就會反覆發作,她為了照看母親不得不放棄。
但不管怎麽說,這個姑娘的能力與郡守府的仵作相比也是不落下風。若是國公爺同意,下官就命人去給她傳信。讓她在家中做好準備,您看如何?”
劉全祿這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那仵作家只剩了一對孤兒寡母,還不是任他拿捏。而且只要他承諾讓那仵作的女兒直接進入郡守府任職,定會贏得對方的感激,到時候不還是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盧明遠對於劉全祿的這點兒小心思心知肚明,不過他對此並不在意。
他之所以一定要找個女仵作,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降低彭城劉氏在給大夫人驗屍一事上的抗拒。
至於那女仵作會不會在有心之人的指使下,作出與事實不符的證言,盧明遠並不擔心。
他甚至還有些期待這種情形的出現,因為這正好符合胥琰此前所言的背後之人出手越多,破綻越多的邏輯。說不定還能有什麽意外之喜。
所以盧明遠很乾脆地跟劉全祿說:“本官沒有異議,就按劉郡丞所言安排吧。”
劉全祿心下暗喜,回道:“是!國公爺放心,下官回去後定妥善安排。除此之外,不知國公爺還什麽其他吩咐沒有?”
言下之意,若是沒有其他吩咐他就要退下了呢。
“吩咐沒有,問題倒是有一個。簡郡王殿下今日是不在郡守府嗎?”
如果蕭均衡在郡守府的話,沒道理讓劉全祿一個人來劉府。肯定會有派人過來找盧明遠互通有無的。
“國公爺怎知簡郡王殿下不在郡守府中?”劉全祿驚訝道,“今日一早,沛縣的官員上報稱,他們在接到郡裡籌集糧草的要求後,連夜清查縣裡的糧庫和武備庫,卻發現這兩個庫房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偷偷搬空了。
簡郡王殿下聽聞這個消息後,馬上帶人去沛縣調查此事去了。所以,他應該還不知道您已來到彭城郡城的消息。”
“一縣的糧庫和武備庫被掏空,縣衙上下卻一無所知?”盧明遠既驚又怒,“沛縣的官員都是幹什麽吃的?還有你們郡守府,對下轄之縣發生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也毫不知情嗎?簡直是屍位素餐!”
“國公爺息怒啊!”劉全祿沒想到盧明遠會在這事兒上發這麽大的火。他委屈道:“國公爺,這沛縣縣令據說跟咱們大齊皇室能扯上關系。腰杆子硬得很呢!沛縣縣衙上下對我們郡守府一直是愛搭不理的。
我們郡守大人是個老好人,也不在意沛縣縣令的冒犯,最多是少管沛縣事務罷了。所以,沛縣的很多事,我們郡守府是真不知情啊!”
“狡辯!”盧明遠根本不吃劉全祿這一套,“跟皇室扯上關系你們就怕了?你們身為上官竟然因為下屬的背景夠硬,就對其所作所為聽之任之,這不僅僅是欺軟怕硬,更是瀆職。若人人都像你們這樣為官,那我大齊的普通百姓還能有活路嗎?”
這話真是越說越重,劉全祿鼻頭直冒冷汗。他是一個字也不敢再多說了,不然天知道再說下去盧明遠會給他安上一個什麽罪名。
不過,哪怕劉全祿閉嘴不言,盧明遠也不會放過他:“此事本官且先記下,等簡郡王殿下處理完沛縣之事後,本官再與他商議,看如何處置你們!”
“是——”劉全祿哭喪著臉,有氣無力地應了這麽一聲。
他現在真是想抽自己兩耳光,言多必失。本是想給沛縣潑潑髒水,誰知道這盧明遠不按常理出牌,反倒讓他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盧明遠不耐煩看劉全祿繼續表演,便沒好氣兒地趕他走:“本官這裡沒什麽要跟你說的了。你回郡守府跟彭城郡守複命去吧。另外,別忘了本官安排你辦的事!”
劉全祿哪兒還敢再多說話,一邊點頭保證一邊拉著二老爺告退離開。
他們走後,盧明遠立刻對修山說:“簡郡王殿下他們如今人不在郡守府,你就不必再去那裡了。我想讓你悄悄出去,跟上劉全祿。
我覺得劉全祿從劉府離開後,肯定會去那女仵作家,說不動還會對她威逼利誘。你跟著他,看他如何行事,再看看那女仵作是何反應。”
修山不敢耽擱,簡短有力地回了句“是”後,就兩步跨出房門,去追劉全祿了。
接下來也沒什麽要緊事了,胥琰和流蘇便相繼告辭,回到了各自的房間。
盧明遠則讓修林守在門外,自己獨自一人待在屋內,慢慢梳理這幾日發生的各種事情。
不得不說,除了陪祖父一起流放北境的那段日子外,盧明遠還從未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遇到過這麽多的突發狀況。他太需要時間來將它們一一消化了。
很可惜的是,現實的走向往往和你所希望的背道而馳。
短短一個時辰之後,在盧明遠剛剛理順一點頭緒的時候,又有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砸了過來。
一個在馮勝手下做事的年輕內侍拿著簡郡王殿下的印信扣開了彭城劉氏的大門,求見定國公盧明遠。
劉府二老爺得到門房稟報的消息後,直接帶著那內侍來到了盧明遠暫歇的這處別院。
在院外戒備的禁軍侍衛此前接到了修林傳來的不論是誰,都不得打擾定國公的指令。所以對二老爺和內侍的求見嚴詞拒絕。
那內侍好說歹說就是說不動這些令行禁止的禁軍。他實在沒有辦法,只能選擇硬闖。
禁軍侍衛看到那內侍居然敢動手,立刻還以顏色。不過,沒想到那內侍武功竟還不錯,三五個禁軍兄弟根本攔不住他。
就在其他禁軍侍衛也圍過來準備參與圍攻的時候,修林聽到院外的打鬥聲出來了。
一看到他,那內侍就立刻喊道:“修林大人,在下奉簡郡王殿下之令,有要事跟國公爺稟報!”
修林認識這個內侍,知道他是馮勝手下一個比較得力的親信。看他滿臉著急的樣子不像做假,就示意禁軍兄弟們退到兩旁。
修林則走到那內侍跟前,問他:“你這麽急不可耐地想要強行闖進來到底所為何事?簡郡王殿下那邊出什麽事兒了嗎?”
“修林大人,事關重大,在下得見到國公爺後才能說。”
修林聽聞此言,立刻意識到簡郡王那邊怕是有什麽不得了的事情發生了。他也不再多問,直接帶著那內侍直奔盧明遠的房間而去。
盧明遠武藝不凡,在院外幾人發生爭執的時候就察覺到了。所以,看到修林帶著一個面善的年輕內侍急匆匆走進來時也沒太多驚訝。
他不等那內侍開口,就率先問道:“是馮大人還是簡郡王殿下讓你來的?”
“回國公爺, 是郡王殿下讓屬下來求見您的。”那內侍一邊回話,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遞給盧明遠,“這是郡王殿下讓屬下交給您的。他讓屬下轉告您,變故突發,需要早做準備。他會盡快處理完沛縣的事,回到彭城郡城跟您匯合。”
盧明遠捏著那封信,心中七上八下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蕭均衡這麽如臨大敵?
他揮手讓那內侍退下後,便拆開那封信讀了起來。這次的信與以往相比要長上不少,所傳遞的信息足以驚天動地。
信中說,新京傳遞給馮勝的最新消息透露,當今皇帝的兩個成年皇子,也就是五皇子和七皇子,就在最近幾日相繼出事了。
先是七皇子在巡視司州的時候,聽聞北漠攝政王達勒回到北漠與大齊的邊境,意圖在大齊北境三州重新掀起戰火後,一意孤行地從司州跑到涼州,結果竟然在他母妃的娘家,靖寧候府掌控的勢力范圍內遇刺身亡!
七皇子暴斃的消息剛傳回新京不到半日,在朝廷上下還沒有從這件捅破天的大事中緩過來,五皇子的支持者還沒來得及如何慶祝的時候,從青州又傳來消息。說是五皇子在青州蓬萊郡的海港視察時,不知為何從樓船的高處摔到了甲板之上,身受重傷。命是暫時保住了,可雙腿卻是廢了。
這一前一後,大齊最有資格在當今皇帝駕崩後繼承皇位的皇子一死一廢,直接讓大齊穩固了近二十年的朝堂陷入了巨大的動亂之中。
而北漠攝政王達勒也沒有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突然調轉槍口,帥軍開始強攻大齊的涼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