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施政風格寬和、放松的順宗皇帝南轅北轍,即位之初便展現出雷厲風行、獨斷專橫的特質。
這雖然引起了朝堂上下的諸多不滿,但泰和帝手腕高超、能力不凡,又有韓競和盧松毅一文一武在旁輔佐,很快就加強了朝政的掌握。雖說不至於做到乾剛獨斷、上下臣服,但他推行的政令的難度相較於順宗朝已經大大降低。
對於與北漠的作戰,在前線,他重用盧松毅這樣的年輕武將,激勵他們為國為民奮勇殺敵;在後方,他啟用韓競這種寒門士子,賦予他們極大地權利,讓他們拚盡一切保證前線戰士補給的順暢。
如此一來,前方戰士再無後顧之憂,士氣大振之下終於在泰和二年成功擊潰北漠大軍主力。
盧松毅帥軍追擊北漠殘軍直至北漠王庭附近,逼得北漠王不得不低頭求和。
而戰至此時,大齊國庫早已因為連年的戰爭無比空虛,大齊的百姓也大多生活困苦,不得不承受一次又一次的加稅來供養前線將士。賦稅之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急需休養生息。
這讓泰和帝不得不放下一舉拿下北漠的野望,派出以韓競為首的和談隊伍前往北境與北漠談判。
最終,北漠以賠償海量的礦產、牛羊,並將深受北漠王喜愛的二王子達勒送往大齊為質為代價,終結了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而經此一役,泰和帝的聲望達到頂峰,朝野內外無不臣服。
然而,泰和十年,泰和帝突然罷朝半月,而後毫無征兆地在朝臣的一片質疑聲中改元嘉和。
而在嘉和元年後,泰和帝上朝的時間越來越短,到嘉和二年,泰和帝便再未到乾元殿上朝。朝政一概由韓競負責處理。
初時,群臣懾於泰和帝的威嚴不敢有什麽想法。可日久天長,泰和帝久不出面,他的影響力也逐漸減弱。
漸漸地,與韓競不和的勢力開始抬頭。而想要與韓競對抗,最便捷的方式就是推出一個皇子來跟他打擂台。
只不過,泰和帝雖然生了不少子嗣,但活到成年的皇子卻僅有兩位,即為五皇子和七皇子。
五皇子母妃出身於一個落魄小世家,秦氏。她們家在世家雲集的舊都根本不起眼。即便她因為誕育皇子有功晉升嫻妃,娘家被封為承恩候,也沒有改變自家在舊都的地位。
直到泰和帝隱居深宮,五皇子雖病弱但也磕磕絆絆長到成年。與韓競對立的世家們才開始注意到這對母子,並在暗中給予他們扶持,希望借其身份打擊屹立不倒的韓競。久而久之,便在五皇子周圍形成了一股以舊都世家為主要力量的勢力。
而七皇子的母妃馮貴妃出身於在大齊與北漠的征戰中因功封爵的靖寧侯府。受外家影響,七皇子厭文好武,性情暴烈,不受文臣所喜,卻為武將所鍾。
大齊從太宗朝開始,逐漸重文抑武。順宗朝由於文官把持朝政,這種趨勢尤為明顯。這也間接導致了大齊在前期與北漠的對戰中連連失利。
到泰和帝時,他在泰和年間曾一度著力改善了文武之間的失衡。但到嘉和年間他輟朝後,文官再次把持朝政,文官集團也逐漸有意無意地對武將進行打壓。
因此部分武將便圍繞著靖寧侯府作為七皇子的支持力量,來對抗文官集團的打壓。
遺憾的是,大齊皇子雖在成年之後會被安排到六部學習,卻無實權,無法插手具體政務。所以即便五皇子和七皇子背後各自都有有勢力支撐,但他們仍然無法完全撼動韓競的地位。
只有成為太子,有了監國輔政之權責,他們才有希望掌握乾元殿的話語權。
所以,兩位皇子和他們背後的勢力時刻都準備奪取太子之位。
而胥琰入京之事給了他們一個絕佳的機會,只要能借助這個身份尊貴的北漠王庭之人掀起些風浪,在對北漠的戰爭中做出些貢獻,便能以此為契機進入泰和帝的視線。到時再安排一些朝臣在朝會上上書奏請立太子之事,就有很大的可能順理成章地正位東宮。
胥琰身為北漠王庭貴族,又有大齊出身的母妃精心教養,對大齊朝堂如今的勢力分布自然並不陌生。所以在盧明遠的暗示下,他能很輕易地猜出那些黑衣人的背後勢力和他們的目的。
他此前也不是沒想過齊京水深,各種勢力魚龍混雜,也對此行的目的沒那麽容易實現有一些心裡準備。但著實沒想到這還沒入齊京,麻煩就找上門來了。
他沉吟片刻,才對盧明遠無奈地說:“這種事雖說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父王交給我的任務怕是沒那麽容易完成了!”
盧明遠寬慰道:“無妨,這些人暫時不成氣候,不過是惡心人罷了。有禁軍在,你們的安危不用擔心。無非是到了齊京後面對的阻力大了些。”
胥琰也不是那等杞人憂天之人,而且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還不至於因為這樣一個意外就垂頭喪氣。
他很快振作起來,對盧明遠感謝道:“明遠,多謝。其實這種事你本不必說與我的。”
畢竟鄭榮拷問到的這些信息牽扯甚廣,胥琰覺得如果換作是他的話,恐怕很難真的輕信一個剛剛相識的敵國之人,將這些事情透露出去。
盧明遠並不覺得這事兒說不得,反正到了齊京胥琰早晚也會知曉。倒不如現在說了好讓他有個準備,兩方之間的猜疑能少些。
便回道:“這不算什麽。現在人也抓了,後面路上想來會清淨些。我們離開朔州已有幾日,不知道達勒有沒有開始進攻天武城。事不宜遲,還是盡早趕路去齊京為好。”
胥琰讚同:“這樣最好不過。”,隨即吩咐道:“阿莫,去找鄭將軍問一下,何時能夠啟程。”
“是!”
阿莫得令後到前院尋到了正指揮將士整頓行裝的鄭榮,問道“鄭將軍,我家主子問何時動身。”
鄭榮馬上回道:“麻煩回復胥琰殿下,即刻便可出發。”
阿莫隨即回去複命。
不多時,眾人便齊聚前院。待列好隊形後,鄭榮揚鞭一指,“出發!”
所有人魚貫而出,直奔齊京而去。
與此同時,北境天武城外,達勒的大軍已然兵臨城下。
天武城經過數十年的修築,城堅池深,又有蔣易這樣身經百戰的老將率領的邊軍駐守,其被攻克的難度跟先前的小小衛城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達勒在結束質子生涯返回北漠後,曾數次到天武城,對這裡的守備情況還算比較了解。
所以他並沒有貿然下令攻城。畢竟他手下掌控的北漠軍隊有限,若非必要他也不願損兵折將。
而且,他也在等大齊新京的反應,那將決定他接下來采取的策略。
天武城內,北漠大軍圍而不攻給以蔣易為首的邊軍們極大的壓力。
守城將領們都清楚如若達勒下令攻城,天武城雖能在天運、天昌二城的支持下抵擋一些時日,但僅靠三城人馬是絕無可能擋住北漠鐵騎的。
但是,即便他們對這些都心知肚明,在百姓面前卻還是得裝出一副無畏畏懼的樣子。只是,每個人的心弦都時刻緊繃,不敢有一絲懈怠。
雪上加霜的是,因為各種原因還滯留在城內的百姓們本就人心惶惶,卻還有不少“有心之人”肆意編織謠言,加劇大家的恐慌。甚至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想要煽動百姓衝撞軍營,逃出城去。
守城的邊軍除了要防備城外的北漠大軍,還要處理城內可能存在的北漠細作。
只是,防外還好,安內卻難。
大齊與北漠交好的這二十年,不知道有多少北漠人到天武城行商或生活。
天武城內甚至有不少有錢有勢之人納渾身布滿草原野性之美的北漠女子為妾。天武城內同時身具大齊和北漠血脈的混血兒也不在少數。
誰都不知道這些人中有多少人真正期望兩國和平穩定,又有多少人是北漠安插在大齊的細作。
大戰將臨,若城內人心不穩,將士們十成的實力能發揮出八成就算萬幸。
所以蔣易從雁蕩山礦場返回天武城後,除了安排將士加強城內城外的巡視外,把大把的精力都放到了揪出北漠細作上。
但問題是這種抽絲剝繭的活實在不是蔣易手下那些性格粗獷的將士們能勝任的。他們只能秉承寧可抓錯、不可放過的原則,一旦發現城內有北漠細作活動的跡象,便大肆抓捕。
以至於細作沒找到幾個,城內的百姓倒更加怨聲載道了。
蔣易心知不能再這樣下去,便派了副將吳克用帶人前去雁蕩山接定國公過來。
吳克用不敢有絲毫耽擱,一路快馬加鞭,趕到雁蕩山後見到正在教導鄭子清練兵的盧松毅後倒頭便拜,“我家將軍敬請盧帥前往天武城。”
鄭子清見他突然出現不禁心下一驚,問道:“可是天武城有變?北漠攻城了?情況如何?”
“子清莫急,天武城現下當無恙。若是北漠攻城你道他這副將能抽出身來尋我?”
盧松毅邊說邊扶吳克用起身,繼而問道:“可是城裡出了什麽蔣易不好辦的事?”
吳克用回道:“盧帥英明!這兩天北漠大軍圍困天武城,卻並未發起攻擊。但城內卻隱隱有一股勢力在興風作浪, 似要煽動百姓對抗守城將士。”
“荒謬!”鄭子清怒道,“大敵當前,這些百姓怎麽還如此是非不分,竟然想與守城的將士作對,簡直不可理喻。吳將軍說的那股勢力怕不是北漠細作,想要利用這些愚蠢的百姓削弱天武城的力量。”
吳克用無奈回道:“鄭統領所言不假,我家將軍也是如此判斷。只是這些北漠細作實在狡猾,他們隱藏於百姓之中,實難分辨。貿然抓捕,反倒弄得民怨沸騰,適得其反。”
盧松毅在北境征戰駐守數十年,對這種情況最為熟悉,便解釋道:“天武城在過去的二十年裡是大齊與北漠兩國間最大的榷場所在地,往來商旅絡繹不絕,商貿繁華促使許多北漠百姓甚至西戎之人來此行商定居。時日一久,便形成了如今各族百姓雜居、相互之間糾纏不清、剪不斷理還亂的複雜局面。
如此情形之下,如果在沒有明證的情況下就大肆抓捕與北漠相關的百姓的話,恐怕會牽連不少他族甚至齊人進來。”
“沒錯,就是這樣!”吳克用連忙點頭,“現在,我們是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我們將軍的大部分精力都用於費心布防上了,對於這些實在是分身乏術。他說您老人家見多識廣、明察秋毫,解決這種事對您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所以便讓末將來請您前去相助。”
“原來如此。那這事兒的確是有些難辦。”
鄭子清了解其中內情後,也覺得此事要辦妥怕是得頗費些功夫。
“既然如此,就請盧帥隨我一起回城吧!”吳克用殷切地看著盧松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