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
蔣易話鋒一轉,引得眾人向他望去,這是還有轉機的意思?大家期待地看著蔣易,只聽他繼續說道:“若是有駐扎在天武城以南百裡的雁蕩山內的禁軍精銳相助,或許能在北漠大軍的強攻下撐上更多時日。”
雁蕩山?有禁軍駐扎?這個好像在哪聽說過,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來著。
眾官員正苦思冥想,卻聽到王衍之在一旁向蔣易確認道:“雁蕩山?可是每年都能為戶部補上不少虧空的那座北境金礦所在地?”
蔣易回道:“沒錯,就是它。那裡常年有三千禁軍精銳把守。這一輪駐守的禁軍統領本來是馮繼祖,不過那孫子一聽說北漠人打了過來就嚇得屁滾尿流,著急忙慌帶了一千人馬逃回新京去了。你們在路上沒遇見他們嗎?
他走後就由鄭子清這個副統領帶著剩下的禁軍繼續駐守在那裡。同是世家出身,王大人對鄭子清應該不陌生吧?”
王衍之點了點頭,“確實,本官與鄭子清幼時便相識,只是後來我從文他習武關系才慢慢淡了。
之前也有聽說他進了禁軍,半年前升任副統領並領命去了北境執行軍務。沒想到是到了雁蕩山。
對了,這雁蕩山除了出產金礦外,好像還是一處流放地。本官曾耳聞前定國公獲罪後便是被流放至此,不知是否是真的。”
此時,一個隨行的何姓禦史出來證實道:“王大人聽到的傳聞確有其事。半年前,定國公突然被問罪抄家流放,禦史台當時有不少禦史都堅信定國公無罪,一直為他老人家抗辯。只是,此事很快蓋棺定論,上面也發話不許再作無謂的糾纏。
為避免有人暗中興風作浪,與定國公流放相關的消息都被壓住了。只有參與此事之人以及部分有心之人才探得他老人家流放的具體時間和地點。下官也是身在禦史台,才有幸對此有所了解。據說,當時鄭統領之所以主動請纓去雁蕩山,也是為了好在流放路上對定國公照顧一二。在那種時候還敢挺身而出,實在令人欽佩。”
何禦史很明顯屬於堅信盧松毅無罪的那部分官員,言語間彌漫著對他的敬重,令同行的一個屬於韓相爺那一陣營的兵部官員十分不滿。
他厲聲喝道:“何大人,慎言!你也說了,盧松毅叛國求榮之罪早已蓋棺定論,如此不忠不義之徒豈容你為他鳴不平?小心禍從口出!”
“哼!諂媚阿諛之徒,懶得與你多費口舌!”何禦史最是看不慣這種靠溜須拍馬、諂媚上官而上位的敗類,一路上從沒給過這個兵部官員好臉色,此時更是直接對其表露不屑之意。
“你竟敢如此狂妄——”
“好了!給我住嘴!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場合、是什麽情勢,在這裡狂吠。”
未等那兵部官員將話說完,蔣易便喝止了他,然後對王衍之說道:“既然王大人對情況都了解了,那本將軍也就直言不諱了。
說實話,只靠我、靠天武三城,想攔住達勒的鷹、獅二部精銳簡直就是癡心妄想!就算鄭子清帶著他那剩下的兩千禁軍將士前來相助,也只能為天武城再續命幾日。撐不撐得到眾位回到新京都未可知。
若是在眾位還未返回新京將北境局勢告知乾元殿的諸位大人前天武城就被攻破,我等邊軍將士身死城滅不說,邊城百姓必然生靈塗炭,就連諸位大人說不定也會被趁勢南下的北漠鐵騎屠戮一空。”
王衍之並未被蔣易這番話嚇到,繼續保持冷靜地問道:“那依將軍之意,當下該作何安排?”
蔣易也不再旁敲側擊,直言道:“照本將軍說,眼下最重要的是把邊境緊急的態勢傳回新京,讓乾元殿的老大人們趕緊調兵遣將前來支援。我們邊軍已經發了很多的軍報到新京,但既然來的不是援軍而是眾位大人,就說明新京嚴重低估了北境情勢的危急程度。
只是,如今我等邊將發再多急報入京,也難以等來新京的援助。所以,眼下只能靠王大人你們送信入京了,畢竟新京的老大人們信你們多過我們太多!”
王衍之沒有去管蔣易言語間的陰陽怪氣,很是認真地說道:“將軍此言有理。我等出發前得到的指令是到北境探明情勢後回京匯報,只是眼下再如此行事怕是十分不妥。不過,臨行前兵部尚書顏重燾顏大人曾言明若事有不協可便宜行事。所以本官決定,由本官書信一封言明情況,各位大人確認後蓋上各自印璽,著專人快馬送往新京。不知諸位意下何如?”
何禦史當即起身應和:“王大人思慮周全,便如大人所說行事,下官絕無異議。”
此言一出,剩余諸人也都言明並無異議。
蔣易見此,心中一松,哈哈大笑說:“好!好!好!不愧是世家王氏精心培養的麒麟子,有見地、有心胸、有決斷!
既然此事定下,咱們就來談談第二樁事。那就是讓鄭子清帶著禁軍精銳前來相助守城之事,不知各位大人有何看法?”
“這……”在場的官員們面面相覷,實在不知道該如何作出決斷。
讓鄭子清來吧,那雁蕩山金礦怎麽辦,而且他是皇城禁軍,怎能插手邊軍戰事?不讓他來吧,天武城兵力薄弱、戰力有限,面對強盛的北漠大軍實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沒有禁軍相助能撐到幾時實在不好說啊!
“王大人怎麽說?”蔣易覺得王衍之還算是能與之溝通的人,便再次詢問他。
“本官也相信有子清相助,將軍守城能更順利些。不過,此前也談及雁蕩山礦場中有不少被流放的犯官,若是防備他們的禁軍走了,這些人興風作浪該如何是好?”
王衍之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
蔣易回道:“此事好辦!王大人家學淵源、熟讀史書,應該知道太祖年間放囚禦戎之事吧?”
放囚禦戎?
眾人又開始在腦袋裡翻起過去修習的史書來。
不過,無需他們絞盡腦汁回想,王衍之已經為他們解釋了,“將軍所說可是太祖鴻興三年,西戎突然派兵攻打涼州。當時離西戎最近的姑獲城中兵力有限,被西戎打得措手不及,差點被直接攻破。就算後來全城將士勉力殺退敵軍,也難以擋下第二輪的攻擊,形勢萬分緊急。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時任姑獲城守將梁叢想到不遠處的西涼河正在修築河堤,其中一半的勞役是大齊建國過程中抓獲的敵軍或抄滅的為禍一方的地方惡霸。他以殺敵建功抵罪為餌讓近萬名勞役自願充軍,這些人在西戎一輪輪的衝擊中為了自己和後代的自由身悍不畏死、不斷拚殺。
最終擋住了西戎的進攻,為援軍的到來贏得了寶貴的時間,撲滅了西戎在大齊立國時間尚短、根基不穩時想要趁火打劫的野心。幸存下來的勞役們不少便是靠此大功成功脫離世代為奴的噩夢,成為新的大齊人。
蔣將軍談及此事,莫不是想要效仿當時的梁將軍,讓雁蕩山的犯官族裔戴罪立功?”
經由王衍之這麽一解釋,在場眾人立刻恍然大悟,原來蔣易竟是抱著這樣的心思。
不過仔細想來,那雁蕩山積年累月不知道攢下多少流放的犯官族裔,若他們能轉化成抵禦北漠的戰力,豈不是能讓天武城在北漠大軍的鐵蹄下再多撐上些時日?
“下官以為不妥!”
正在大家琢磨此事是否真的可行的時候,冷不丁地,剛剛那個與何禦史互掐的兵部官員又跳了出來,直言反對。
“為何不妥?”王衍之順著他的話問道。
“就是不妥。且不說天武城並不像當時的姑獲城那樣缺兵少將,就算是要放囚也不能是雁蕩山的囚犯。他們多是犯了大罪才抄家滅族,像盧松毅這樣賣國求榮的,絕不能給他們翻身的機會!”
他話音剛落,何禦史“噌”地一下從椅子上彈起,衝到他身前指著他道:“我從未見過如你這般無知無畏無恥之人!在你眼裡,邊城安穩、百姓生死都算不得什麽,抵不過你圍著你家主子汪汪叫嚷表忠心來得重要!”
“姓何的!你安敢辱我至此,你就不怕——”
蔣易不耐煩地打斷兵部官員的狂怒,“閉嘴!你再敢狂吠信不信我喊人把你扔出營帳?”
而後衝著王衍之說:“王大人,你是眾官員中官職最高的,你來給個意見吧!”
王衍之沉吟一二後,慢慢說道:“諸位說的都有一定的道理。想要借助犯官的力量也好,怕犯官因功脫罪也罷,都是為了大齊好。不過,事有輕重緩急,眼下天武城的安危是重中之重,所以蔣將軍的提議在現下是最合適的選擇。本官同意讓子清率領禁軍帶著雁蕩山的犯官族裔們前來相助守城!”
“還是王大人深明大義、顧全大局!既然如此,那就這麽定了,本將軍即刻派人前往雁蕩山請鄭將軍過來!”
蔣易自己都不敢相信此事這麽順利地就辦成了,但這也不耽誤他馬上將此事敲定,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時便吩咐親衛快馬去雁蕩山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