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琰捫心自問,換做是他,絕不可能把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一個敵國之人來做。
這是真正的一著不慎、滿盤皆輸的豪賭。
胥琰不得不佩服盧明遠的豪氣乾雲、膽大妄為。被一個認識不到一月的他國少年如此信任,胥琰心中激蕩起了萬丈豪情。
局勢不利?人手不足?那又如何!迎難而上才是英雄本色。
胥琰的腦海中不斷湧現出這樣亂七八糟的念頭。不過,他依然始終保持著絕對的冷靜和清醒。
他在盧明遠說完那番話後,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應允:“好!我會留在郡守府盡力穩住局勢,免除你的後顧之憂。那你接下來準備做什麽?你該不會想著單槍匹馬去會一會金賀雲嗎?”
“阿琰,你果然懂我!”盧明遠故作輕松地說,“我們之前不也說過嘛,金賀雲的執掌的彭城郡兵是能左右彭城乃至徐州局勢的關鍵,我可不得爭取一下。”
“那也太危險了。”流蘇滿心擔憂,“金賀雲這個人藏得很深。我們鸞台內衛對他一直很關注,但幾乎在他身上搜集不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他的立場也飄忽不定的。他出身的平南侯府是鐵杆的保皇派,皇位上坐著的是誰,他們就效忠誰,從不插手皇位繼承之事。要不然,平南侯府也不可能在順宗朝那場動亂中全身而退。而金賀雲早早就跳出了平南侯府的勢力范圍,卻又始終跟平南侯府保持著聯系。
與此同時,他又罔顧平南侯府的意志,跟順宗朝鬥爭失敗、如今又在青州謀反的宗親來往密切。我們也曾花了大力氣調查金賀雲與那些宗親之間,是不是暗地裡合作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卻一無所獲。查到最後發現,他看上去只是單純地把所謂的小二爺當成了自己的姐夫看待,與那些人都是正常的人情往來。
鸞台內衛查了許久也沒能對金賀雲下定論。只能把他標記為需要重點關注的不可控人物。
盧大人,你不帶足夠的護衛就去跟這種人打交道實在太危險了。”
流蘇說的這些情況,盧明遠心裡也非常清楚。只是如今的緊張局勢根本沒給他留下任何選擇的余地。
胥琰一早就想到盧明遠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所以他並未勸阻盧明遠,而是建議道:“明遠,流蘇姑娘的擔心不無道理。金賀雲立場不明,你即便去找他也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眼下我們人手不足,你的身份會是我們能利用的最大優勢。一來,你是大齊軍神的嫡孫,我相信不論是你們大齊的禁軍還是地方軍,都會對你祖父有一種天然的崇敬。你的這層身份就是第一道保險。
二來,你是大齊的超品國公,還是當今皇帝禦筆欽封的監察禦史。金賀雲這個彭城都尉也要受你的監察,你在身份上高他一等。這是你的第二道保險。
最後,我記得你曾說過,大齊皇帝賜給你尚方寶劍,給了你調動地方軍、對不法官員先斬後奏的權力。你代表這皇權,這會是你跟金賀雲抗衡的最強大的武器。
你此前問離十七金賀雲的武力和身邊護衛的情況,是不是就存著若是金賀雲執意造反,便手持尚方寶劍將他斬殺當場的想法?
這的確是最簡單粗暴的破局之法,如果必須要這麽做的話,最好將金賀雲一擊斃命。否則若是處理不好很容易造成嘩變,適得其反。
我說這麽多,就是想你在行動前把自己身份上的優勢發揮到最大。讓金賀雲哪怕有要除掉你的想法,也要顧及麾下將士的想法而有所顧忌。”
盧明遠早就發現,胥琰習慣於在做任何事前都將所有的可能、利弊、風險等等都考慮得清清楚楚,絕不做無準備之事。
這跟盧明遠從小到大想乾就乾的行事風格完全背道而馳。
不過,自從祖父蒙冤入獄、流放北境,盧明遠在為自己無腦衝動的行為付出了幾次慘痛的代價後,他也開始學著三思而後行。
遇到胥琰之後,他才從胥琰身上看到他真正缺失的東西。那是一種謀定後動的沉著。
多虧了有胥琰在身邊作為參照,盧明遠才會有意識地戒驕戒躁,才能越來越遊刃有余地處理他們所遇到的各種突如其來的麻煩。
所以,盧明遠一直對胥琰心存感激。這也是他為何一直那麽堅定地選擇相信胥琰的原因之一。
更關鍵的是,胥琰也從未辜負盧明遠的信任。他明明可以對這一切事不關己的破事選擇冷眼旁觀,但每當盧明遠遇到難處的時候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這讓盧明遠如何不信任他。
盧明遠在聽胥琰說完那些建議後,情不自禁地對胥琰行一拜禮。動情道:“多謝阿琰為我費心思慮。”
胥琰被盧明遠鄭重其事的致謝搞得有些無所適從。他連忙阻止盧明遠:“明遠這是做什麽?你我結為摯友,本就應該在對方有難處的時候為其解憂。你此前不也助我良多嗎?”
盧明遠嘿嘿一笑,順勢起身。信心十足地跟胥琰說:“總之,有阿琰你這番話,我去找金賀雲就更多了兩成成功的把握。”
流蘇也向胥琰福了福身:“寧安郡王殿下高義,小女佩服。”
胥琰正準備回話,徐歡跑了過來,稟報說彭城郡守任玉瑄剛剛回府了。
盧明遠立刻讓徐歡帶路,前去找任玉瑄。
他們所在的耳房本就離郡守府大門不遠,盧明遠幾人往外走了沒幾步就迎面撞見了剛從彭城劉氏返回郡守府的任玉瑄。
盧明遠暗運內力,兩三個跨步就來到了任玉瑄面前。
任玉瑄看到眼前突然放大靠近的盧明遠嚇了一跳,訕訕地說了句:“國公爺好武功。”
盧明遠沒搭理他的誇讚,開門見山地問:“任大人跟二老太爺談得怎麽樣?彭城劉氏如今是什麽情況,是否有謀反的跡象?”
任玉瑄被這連珠串的問題問得頭皮發麻。沒想到盧明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氣勢。
任玉瑄畢竟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沒怎麽思考就不慌不忙地回道:“二老太爺對國公爺您強行帶著二老爺離開頗為不滿,不過他也知道二老爺犯錯在先,您的做法雖不合情卻合理。二老太爺便托下官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對二老爺多多照看。
至於您說的彭城劉氏有造反之嫌,下官暫時沒看出來什麽。只是,二老太爺還提到,您把劉氏西府主院的大管家也抓走了,沒人主理清點庫房的庶務,彭城劉氏可能暫時無法提供簡郡王殿下要求籌集的支援北境的糧草了。
哦,對了。二老太爺最後還說了一些下官沒怎麽聽懂的話。他讓下官轉告您,二老爺的那點兒小聰明還不至於被那些窮凶極惡的人看上,大夫人和大老爺被害只是那些人隨手為之的開胃菜而已。生在雲端的大人物才是那些人真正的目標。就是不知道您有沒有那個本領阻止那些人把貴人們拽下雲端了。
這話說得雲山霧罩的,下官也沒想明白他想說什麽。國公爺,您聽懂二老太爺說這些話的意思了嗎?”
盧明遠怒哼一聲, 用極為冰冷的聲線說:“這老狐狸是不願意再裝下去了?看來伏擊郡主殿下和世子殿下的就是隱血閣的殺手了。怪不得月蘅姑娘身上受的都是足以致命的陰狠招數。”
“什麽?郡主和世子殿下被人伏擊了?”任玉瑄大驚失色,“他們如今情況如何?這兩位小祖宗可不能再出事了啊!”
盧明遠冷著臉回道:“眼下只知道他們二人在手下的掩護下逃了出去,但那些殺手沒過多久就跟了上去。他們有沒有被追上,是不是還活著,這些我們都一概不知。”
“這可如何是好啊!”任玉瑄渾身上下止不住的顫抖,“國公爺您剛才的意思是,彭城劉氏還有什麽隱血閣跟郡主和世子殿下遇刺有關?”
“十有**!”盧明遠肯定道,“任大人,你回來得正好。我準備讓我的屬下修山帶著五十名禁軍將士前去營救郡主和世子殿下。不過,他們都是初來乍到,對你們這裡的地形都不熟悉。我希望你能抽調一些郡守府的人馬和他們一起,為他們指路,節省時間。”
“沒問題,沒問題。”任玉瑄連連點頭,“下官這就安排人。”
“等等!”盧明遠叫住了任玉瑄,提醒他道:“任大人,茲事體大,絕不容有失。你選派的人手一定要是你絕對信得過的。如今彭城郡內的局勢你也想必你也清楚,絕不能給有心之人趁機搗亂的機會!”
任玉瑄眼珠一轉就明白了盧明遠的意思,他鄭重地保證:“國公爺放心,下官在彭城任郡守的這些年裡,也培養了一些可信的心腹。絕不給他人暗中破壞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