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王北漠大王子此時的處境岌岌可危,比大齊更迫切地想要促進兩邊的合作,來減輕二王子給他帶來的巨大壓力。
大齊朝廷很可能已經從鄭子清那裡獲知了這些情況,才會這樣行事,給他一個下馬威。
胥琰猜測盧明遠或許也想到了這一點,才出言指責,好給他一個面上過得去的交待。
既然有人已經好心把台階搭好了,胥琰又如何會把自己架住?自然是順著台階就下來了。
他頗為大肚能容地說:“二位不必如此,入鄉隨俗,我等自然願意按照大齊朝廷的安排行事。一路上鞍馬勞頓,咱們還是盡快趕去鴻臚寺安歇吧。”
“殿下說的是!”鄭榮對胥琰的寬容大量很是感激,“咱們這就過去。在下曾同我家統領一起造訪過鴻臚寺,對那裡還算熟悉,這就為殿下帶路。”
胥琰客氣回道:“那就再勞煩鄭將軍了。”
也就是這會兒功夫,緊趕慢趕跟在他們身後的歐朧兒和南越王世子穆雲也入城了。
到了新京之後,歐朧兒的膽色頓時增添不少。這裡可是除了碧雲山外第二個她能夠橫衝直撞、無所顧忌的地方。
不過,她難得還記得鄭榮這支禁軍給她在與穆雲對峙時充實了底氣,便在出發去大長公主府前去見鄭榮一面跟他道謝。
然後就不出意外地見到了盧明遠和胥琰二人。
盧明遠看著她突然板起的小臉調侃道:“歐女俠,這可是你自己找上來的,可怪不得我們出現在你視線內。”
歐朧兒頓時臉色更差,威脅道:“盧小賊,你接下來最好躲得遠遠的,別讓姑奶奶我在這城裡碰到你。否則,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在一旁一句話沒說的胥琰也被遷怒,挨了她一記狠狠的眼刀。
放完狠話後,歐朧兒正準備揚長而去,卻又被追上來的穆雲堵個正著。
她此時也不擔心自己這邊勢單力薄打不過穆雲了,甚至有些唯恐天下不亂地想讓穆雲動手。要是招來巡城的城衛軍就更好了,那些人可都對她爹崇拜得緊呢!
歐朧兒有恃無恐,就好整以暇地騎在愛馬上看著氣急敗壞的穆雲靠近。
“歐朧兒,別以為你回到了新京本世子就會怕你。就算你有大長公主撐腰,本世子也得上門討教一二,問一問大長公主是如何教導你的,竟然敢公然強搶他人寶物。”
穆雲怒指歐朧兒,絲毫不顧大街上絡繹不絕的行人,大聲怒斥。
他這話裡又是世子,又是大長公主,自然勾起了附近百姓的好奇心,紛紛放下手頭的活計挺著脖子仰著頭看向起了矛盾的二人。
歐朧兒感受到旁人投過的異樣目光,頓時怒從心頭起,拔劍回敬道:“穆雲,你有何臉面說那件東西是你穆家傳家之寶?那明明是我歐家祖上所製而後送予碧雲山的神器。
上面歐家的標記和碧雲山的徽記清清楚楚。若真是你家傳之寶,你又如何會在拿出炫耀時連正確的開啟方式都不知道?說出去豈不讓世人笑掉大牙?”
哦呦!還有這等事?豎起耳朵的新京百姓們開始興奮起來了。就該這樣嘛,只有這種曲折複雜的故事聽起來才有勁的嘛!
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穆雲也嘗到了歐朧兒剛才被人無聲質疑的委屈滋味,他辯解道:“那件寶物自本世子記事起便一直藏在南越王府寶庫中。即便曾經屬於碧雲山,那也早就從那裡流出輾轉才被收入南越王府庫中。既然如此,那它便是本世子家傳之物,與碧雲山再無乾系。你憑什麽強搶了去!”
南越王說的有道理啊,這寶物都換過幾手了,總不能前面的主人還說這東西屬於他吧?新京百姓們又被南越王說服了。
歐朧兒氣急,暗罵穆雲無恥,卻還是強忍著沒有爆發,繼續爭辯道:“你胡說!這種象征歐家與碧雲山世代情誼的神器向來被碧雲山鄭重妥善保管,怎麽會流落出去。說不得就是你派人盜來的,又沒有人進過你家寶庫,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身為碧雲山弟子,收回被盜取的寶物有何不可?”
這位女俠說的也未嘗沒有道理啊。若是真被歹人盜了寶,看到了將其收回也在情理之中呢!
就在在場眾人還在糾結誰對誰錯時,巡城的將士已經趕過來查看這裡聚集如此多人的原因了。
待了解情況後,領頭的隊長去見了歐朧兒,勸她道:“郡主殿下,您與南越王世子殿下有何矛盾爭端可交由大長公主或陛下決斷。在大街上對峙恐怕有失體面,也可能造成騷亂,威脅您二位和在場百姓的安全。”
歐朧兒也是一時被穆雲激起了性子才不顧體面地在大街上爭吵,被巡城的將士這麽一提醒立即反應過來。
草草道了謝後就對穆雲喊道:“姑奶奶我懶得跟你繼續吵下去,你若不服,就隨我回大長公主府。我們一起隨外祖母入宮拜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你總該信得過吧,她絕非是非不分之人。”
穆雲也不願跟個猴子一樣被新京的百姓盯著看熱鬧,從善如流道:“皇后娘娘品德高尚、母儀天下,乃是皇室典范,本世子自是信得過。也罷,到了宮裡,就不信你還能繼續狡辯下去。”
事主卸了火,不願再爭執,圍觀的百姓也沒了好戲可看。不用巡城的將士驅趕就一哄而散了。
等歐朧兒和穆雲離開,被看戲的圍觀群眾擋住去路的胥琰等人才有機會繼續前往鴻臚寺。
路上,盧明遠對著又被迫看了一場大戲的胥琰道:“阿琰,看了這麽一場好戲,有沒有對我大齊的未來感到擔憂?這兩位角兒可都是在未來跺跺腳都能讓大齊抖一抖的人物!”
胥琰品出了盧明遠對歐朧兒二人的不滿,但並不覺得看這麽一場戲就能對這二人的品行能力下判斷,畢竟人性往往是非常複雜的。就算是囂張跋扈如歐朧兒在家國大義面前還是表現出了應有的擔當來的。
他斟酌著回道:“明遠有些過慮了。這二位都年不及弱冠,有些少年意氣實屬應當。而且,他們也並非完全沒有可取之處。你們中原有句古話叫‘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嘛。再說,大齊有著遠超我北漠的貴族教育底蘊,我反倒覺得他們有朝一日必然成為大齊棟梁。”
盧明遠沒想到胥琰會說出這樣一番評價,他雖說並不能完全同意,但也不得不承認其中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不過,他問這個問題也是一時心血來潮,之後很快便將其拋之腦後,不再在意。
胥琰卻對那突然冒出的南越王世子很是感興趣。大齊相對於北漠已經是南國了,在大齊南疆的南越又是怎樣的情況他了解的並不多,隻偶爾在母妃珍藏的大齊人寫的遊記中看到過一些相關記載。
路上無事,他便詢問盧明遠有關南越和南越王之事。
常年呆在北境的盧明遠對南越之事的所知也有限,但總比胥琰要多些。他便把自己知道的全都毫無保留地告訴了胥琰。
那南越地處中原王朝的南疆,相傳在那裡一直向東或向南走便能看到廣袤無垠的大海。南越水系發達,氣候濕潤。在大齊之前的數個朝代中,每逢改朝換代之亂世,總有在北境或中原生活不下去的百姓逃難到那裡。
雖然南越瘴氣密布、毒蟲橫行,但富饒的土地產出極豐,總能讓人活命。日久天長,南越之地也逐漸繁盛起來。前朝的太祖是個有大野心、大毅力之雄主,看上了這塊待開發的寶地。數次派遣軍隊鎮壓當地土著,將南越納入了中原王朝的版圖。
不過,前朝末年。朝廷對地方的掌控力度逐年降低,群雄割據,時任南越刺史穆大龍擁兵自重,在南越自立為王。他勸課農桑,同時大力發展南越水軍,一時間在南疆地區一家獨大。
大齊太祖逐鹿天下時,穆大龍已經逝去。他的兒子第二任南越王穆英審時度勢,認為大齊太祖有帝王之相,便早早地暗中與其搭上了關系。在大齊太祖南征北戰時不僅源源不斷地為其輸送糧草, 還派遣南越的精銳水軍相助。
大齊太祖感念南越王的鼎力支持,就在定鼎中原後正式封南越之地給南越王,準許其世襲罔替,並承諾大齊皇室絕不插手南越之地的治理。
南越王至此不再是不受世人承認的偽王,成為大齊的藩屬國,世代相傳,到這一代南越王穆武已是第五代。
只是,南越與大齊的關系並非一直如大齊太祖在世時那麽友好。大齊太宗皇帝就一直不滿好好的一塊膏腴之地成為外姓人的獨立王國。他雖然礙於大齊太祖的祖訓並未作出什麽實質性的舉動,卻經常搞些小動作敲打南越,不可避免地破壞了大齊與南越親密無間的關系。
到了順宗皇帝在位時,北漠入侵,大齊糧草周轉不開,難以為繼。朝堂上便有官員提出讓南越出力,對此提議支持的人有,反對的人亦有。但隨著前線越來越不堪重負,支持的聲音壓倒了一切。
大齊的要求傳到南越後,在那裡掀起了一場不小的風波。不少人記恨太宗皇帝對南越的打壓不願出手相助,但當時的南越王卻力排眾議,選擇支持大齊。有了南越的幫助,大齊在與北漠的對戰中才有了喘息的余地。
在此契機下,南越重新與大齊親近起來。到了當今泰和帝時,南越與大齊的關系更加融洽。泰和帝還親自從宗室中挑選了一個德容兼備的郡主嫁給了南越王的胞弟。
而今南越王世子現身大齊,又說起過他與歐朧兒爭奪的那件寶物是準備送給泰和帝的壽禮,那他此次來大齊的目的多半就是代南越王向泰和帝祝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