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他遇上的是最擅明察秋毫的胥琰。
胥琰敏銳地從李貞吉的一些小動作中察覺到他緊張的情緒後,便不由自主地推測到底什麽能讓這位執掌一座衙署的大齊高官突然改變心意且心緒不寧。
聯想到他傍晚去韓相府走的那一遭,再結合李貞吉突然轉變口風、態度積極地要幫他達成所願,胥琰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韓競。
“出使大齊前,父王曾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促成與大齊的合作。不瞞李大人,我在到達新京後心一直懸著。”
說到這,胥琰頓了頓,而後盯著李貞吉的眼睛繼續說道:“要不是父王勸慰我說大齊韓相爺愛民如子、智慧過人,只要他知曉我的到來定會促成此事,我還真不敢走上這麽一遭。”
李貞吉聽聞此言臉上肌肉不受控制地顫了顫,他避開胥琰的視線,竭力用平淡的、沒有一絲起伏的聲音回道:“原來如此,看來您父王對韓相爺還挺推崇。韓相爺的確為國為民鞠躬盡瘁。”
與此同時,他心中卻再次掀起滔天巨浪。胥琰這番似是而非的話好似恰恰證實了他此前的推測,北漠大王子與韓相爺早有交往,甚至可能私下裡有合作。
李貞吉不由得暗自慶幸,幸好韓管家來得早,讓他沒有太過得罪胥琰。否則,等他把胥琰晾了幾日再談此事怕是已經把人得罪死了。
另一邊,胥琰也從李貞吉的反應中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他確認韓競應是已經把助他促成雙方合作的指示給到了李貞吉。
如此一來,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三言兩語中,胥琰和李貞吉之間的地位就調了個兒。
胥琰化被動為主動,直接掌握了接下來商討合作事宜的節奏。
李貞吉心緒大亂之下無力撥亂反正,只能跟著胥琰的節奏往下走。
胥琰真正辦起事來乾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他很快就將大王子提前準備的國書交給李貞吉,並一條一條逐一地向李貞吉解釋了大王子一方關於雙方合作的訴求和期望。
事關重大,李貞吉隻得打起精神來一一甄別識記。
這些條目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兩人花了大概半個時辰的時間才梳理清楚。
結束後,胥琰對李貞吉鄭重道:“接下來就全靠李大人了,還望李大人不吝相助。”
李貞吉強忍著對條目導致的頭昏腦脹,保證道:“殿下不必擔心,本官定全力以赴。”
胥琰見李貞吉似乎有些難受的樣子,體貼道:“諸事已畢,夜已漸深。就不耽誤李大人的時間了,我等先行告辭。”
李貞吉也不想再受煎熬,“那本官就不送殿下了。來人,送胥琰殿下回去安歇!”
一直候在門外,正哈欠連天的仆從聽到李貞吉的吩咐立刻清醒過來,一邊連連應聲,一邊進屋請胥琰和阿莫返回住所。
回到鴻臚寺為他們安排的住所後,阿莫忍不住興奮道:“小主子,有了今晚這一遭,我們的任務是不是很快就能完成了?”
胥琰揉了揉眉心,“你把此事想得太簡單了些,大齊朝廷雖然看上去是韓競得一言堂,但暗中卻有各種勢力下場博弈。就算明日李貞吉將此事上報朝廷,也只是走出了第一步而已。且等著吧,後面有得談呢!”
“啊?那我們豈不是短時間內根本沒辦法返回北漠了?”
阿莫有些失望,即便大齊繁華無比,有很多見所未見、甚至聞所未聞的新鮮事物,阿莫最記掛的卻仍是遠在北方的家鄉。
他的這些心思都寫在了臉上,胥琰想看不懂都不行,可他也沒什麽可說的。畢竟他總不能告訴阿莫,他主子之所以在大王子面前強烈推薦胥琰出使大齊,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做最壞的打算。
話句話說,即便大王子在與達勒的鬥爭中慘敗,已經身處大齊的胥琰仍能安然無恙。
縱使韓競這個大齊第一權臣不願在明面上承認胥琰母妃這個女兒,他也定會在看到胥琰在新京中艱難地掙扎求存時伸出援手,讓胥琰得以體面地活下來。
但這些事胥琰是萬萬不會講給阿莫的,畢竟這除了會讓阿莫陷入悲觀的情緒中無法自拔外並無任何好處。
於是,胥琰裝作很自然地激勵阿莫道:“想要回到北漠,就盡量幫我做事。咱們齊心協力趕緊將此事了解,到時候想去哪都可以。”
“是,奴都聽您的!”
胥琰一句簡單的話就能讓阿莫恢復滿滿的活力。
折騰到此時,時間是真的不早了,胥琰就吩咐阿莫先行退下。之後,他很快躺到床上進入夢鄉。
與此同時,盧明遠在廣陵郡王府也感到恍然若夢,只是他此時的夢全都是噩夢罷了。
胥琰和裴文則從廣陵郡王府離開後,郡王爺精神不濟就將盧明遠和蕭均朔趕了出去,他則仍舊在小樓中休憩調養身體。
被趕出來的盧明遠在王府管家的引領下回到了他以前在郡王府小住時的院子。
裡面一應的吃穿用度早已妥善備好。盧明遠趕了好多天路也是疲憊不堪,草草地洗漱過後就進屋躺倒床上倒頭便睡了。
到了晚飯時間,下人敲開盧明遠的房門,請他到廣陵郡王那裡用膳。
盧明遠睡眼惺忪地朝著廣陵郡王的那座小竹樓走去,路上正好碰到了回娘家看他的康慧郡主。
“二哥!你可回來啦!”
隨康慧郡主一同到來的還有盧明遠的胞弟盧明達,今年不過六歲,最是崇拜武藝高強的二哥盧明遠。
所以在見到盧明遠後馬上掙開康慧郡主的手,跑到盧明遠跟前一把抱住他,“我等你好久了。你到底去哪裡了啊?我每次問母親,她都說你很快就會回來,可卻一直沒等到你。”
“明達,快放開你二哥。看你黏黏糊糊的樣子,成何體統!”
康慧郡主走過來把盧明達從盧明遠身上拽了下來,看著杵在一旁默然不語的盧明遠氣不打一處來,“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不聲不響地跟去北境也就算了。回到新京竟然連家門都不入,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
盧明遠在康慧郡主的質問聲中仍是一聲不吭。
康慧郡主心塞之余看到他明顯消瘦的身形又心疼不已,發狠地用拳頭捶了他兩下,“你這臭小子!到底什麽時候能讓我安心下來啊!看你瘦成這個樣子……”
說到這她哽咽得再也說不出話,眼淚毫無預兆地流了下來。
“母親?你怎麽了?為什麽哭啊?”盧明達從未見過康慧郡主哭泣的樣子,他驚嚇之余踮起腳尖想要用自己得小胖手幫母親擦去淚水。
康慧郡主看到盧明達惶恐不安的樣子立刻控制住情緒,用帕子快速擦去眼淚後摸了摸他的腦袋,“明達不用怕,母親沒事。就是太想念你二哥了,突然見到太開心了。你見到二哥不是也很高興嗎?”
“嗯嗯,開心!”盧明達直接接受了康慧郡主的解釋。
“姑母?您回來啦?”
蕭均朔也被下人提醒去廣陵郡王處用膳,路上毫無意外地撞上了盧明遠一家三口。
“是均朔啊。”康慧郡主拉著盧明達回道,“我聽說明遠到了郡王府,就帶明達過來看看。”
蕭均朔會意,看來是祖父派人去盧府通知了姑母。
他完全不知道他這位姑母在盧明遠回到新京的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消息。
“原來如此,祖父知道您帶著明達回來定然更加開懷。不如我們快些過去,莫讓祖父久等。”
蕭均朔話音剛落,盧明遠就悶著頭往前走。他身高腿長,腳程又極快。康慧郡主帶著盧明達根本趕不上他,只能氣鼓鼓地在後面跟著。
蕭均朔察覺到她們母子之間微妙的氣氛,小心地陪在康慧郡主身邊也不敢說話。
盧明遠三步並作兩步走,很快就到了廣陵郡王那裡。
廣陵郡王正在管家的服侍下到餐桌旁就座,見到他來了趕緊招呼他也坐下,“你來得正是時候,快陪我一起用膳吧。均朔那小子也不知道在幹什麽,早派人去喊他了,結果到現在都沒到。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盧明遠坐在他身旁為蕭均朔辯解了一句,“我剛在路上見到表哥了,他應該馬上就過來了。”
“既然都見了,怎麽不一起過來?你們不會剛見了這麽會兒時間就又鬧別扭了吧?”
“外祖父!您瞎說什麽呢?我們都長這麽大了怎麽可能還像小時候那樣時不時鬧別扭?是我母親帶著明達來了,表哥陪著她們在後面慢慢走。”
廣陵郡王一聽盧明遠這話,就知道他還沒有原諒康慧郡主。他歎了一口氣,“你母親還是很掛念你的。這大半年裡每次來郡王府看我都少不得念叨你幾句。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別再生你母親的氣了!”
“今天晚上郡王府的膳房都做了什麽好吃的?我睡到現在實在餓得不行,趕快讓人上菜吧。”
盧明遠對廣陵郡王的勸說置若罔聞,反倒關心起今晚的菜色來。給廣陵郡王氣得吹胡子瞪眼,“你這臭小子,居然敢無視我說的話!看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