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不棄、李昱丞和范志恆聽完後直接呆住了,他們似乎只顧著成全自己認為的兄弟情深,全然沒有考慮大哥的感受了。
他們不約而同地望向盧明遠,跟他求證呂晏海說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盧明遠淡然一笑,直接承認道:“晏海的確說中了我的心思。說實話,在聽修林和修山講完你們在這段時間做的那些事後,我很感動、也很感激。可與此同時,也有隱隱的後怕。
我忍不住想如果你們在調查的過程中不慎暴露了自己,被幕後黑手盯上並施以毒手,我恐怕永遠都不能原諒自己。
在鴻運樓時,我的這個想法還並不強烈。想著既然我已回京,那些暗中之人關注的對象自然會轉移到我身上,你們的危險基本可以解除。
可在被蕭均朔帶回廣陵郡王府,聽到北境的消息後,直覺告訴我這不過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夜。祖父的信以及外祖父的態度也證實了我的猜測。
他們表現得太奇怪了!祖父靠燃盡生命完成了他戎馬一生的謝幕,卻對背負的汙名表現得輕描淡寫。外祖父脾性最為剛直,卻極力勸我不要追究祖父的案情,甚至勸我心安理得地踏上祖父拿命換來的青雲路。
你們覺得這正常嗎?”
“這……”
這麽一想還真是蹊蹺至極啊!
李昱丞絞盡腦汁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焦躁地把手中折扇一合:“那他們到底為什麽這樣啊?以盧大帥的聲望和郡王爺的地位,這世上還有什麽事足以讓他們忌憚啊?”
他這麽一問,反倒提醒了范志恆。
范志恆伸出右手悄悄指了指天空,“該不會是……”
錢不棄和呂晏海相視一眼,同時吸了一口冷氣。如果真是上面那位的意思,那他們折騰得再多也沒用啊!
錢不棄忍不住悄聲問道:“大哥,你覺得會不會是……”
盧明遠搖了搖頭:“這種事情現在很難說。如果真是上面那位,我也不會就此作罷,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如果不是他,那就是還有其他實力強橫的勢力在背後興風作浪。
而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現在的我能輕易對付的。與他們對上,恐怕獲勝的概率一成都不到,甚至有可能惹上殺身之禍。
我想這大概也是外祖父極力阻止我繼續調查的主要原因吧。”
李昱丞聽到這有些怕怕地道:“大哥,既然明知道這麽危險,就不能緩緩再做打算嗎?”
范志恆沒好氣道:“都說了要在大哥祖父走之前還他一個清白身了,哪裡還有時間給你緩?”
錢不棄瞪了眼在這個時候還不忘互相鬥嘴的二人,示意他們閉嘴後才對盧明遠說:“如若大哥猜測無誤的話,大哥現在的處境豈不非常危險?你是如今這世上唯一一個能夠名正言順地為盧大帥討回公道之人。”
“沒錯!”盧明遠直言道,“只要除掉我,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人會主動提我祖父之事了!
不過,我們能想到的外祖父肯定也能想到,他這個時候估計已經開始派人暗中跟蹤和保護我了!”
“小將軍猜得一點兒沒錯!”修林插話道,“我此前去接諸位的時候偶然聽到幾位王府的護衛說起世子殿下在請秦大人從郡王府的侍衛中挑選精兵強將呢!”
盧明遠毫不意外外祖父會有這樣的安排,他繼續道:“我有一身功夫在身,又有王府護衛暗中守護,自己再小心行事定能保全自身。
可你們不同,一來你們本就不應卷入我們定國公的家事中,二來你們無論是自身武力還是身邊的護衛都有限,一旦遇到真正的危險,很難像曾在沙場歷練的我一樣回護自身周全。
說句不好聽的,你們留在新京,反倒會成為暗中之人牽製我的把柄。不如避去西北,碧雲山那邊雖也處於北境,但本身身處涼州腹地,又實力雄厚,安全方面不必擔憂。而且,一旦涼州出現什麽狀況,你們也能依靠自己的身份或身邊跟隨的護衛出一份力,掙一份功勞。
你們與我一樣,在家中皆非嫡長。如果一直無所事事地廝混下去,到頭來也只能仰仗家中父兄過活。仰人鼻息畢竟不是大丈夫所為。你們跟著我也操練了這麽久,不說上戰場殺敵,在後方支應一二絕對沒有問題。
到了碧雲山後,你們時刻關注北境戰事,若時機恰當,可請家中長輩運作一二,到時候既能發揮所學,又能積攢一片基業,也能讓我對你們的未來少些擔憂!”
盧明遠這一番話可謂是推心置腹,在自己身處險境的情況下,他不僅不依賴兄弟們,反倒推開他們。甚至幫他們精心盤算,找到一條能建功立業的光明之路。如此胸懷,如何不令人動容?
反正錢不棄四人是被他感動得眼淚汪汪。他們的確如盧明遠所說得那樣,因為不是嫡長在家中遠不如兄長受重視。他們若真是那些不求上進、爛泥扶不上牆的紈絝子也就罷了,受不受重視的不重要,只要有錢有人能讓他們吃喝玩樂就行。
可他們不是,偏偏有那麽一絲該死的勝負欲和上進心,不甘就這麽混吃等死一輩子。可要麽受自身資質所限、要麽得不到家中資源傾斜,高不成低不就,渾渾噩噩了很長一段時間。
直到陰差陽錯遇到盧明遠,他們的生活才變得有聲有色起來。盧明遠有著敏銳的直覺和一雙善於發現的眼睛。
錢不棄這些在外人看來平平無奇的庸才,卻被他發掘出了奪目的才能。
如錢不棄,他母親在生他時難產,花了一天一夜才將他生出,導致他幼時就表現得比其他孩子遲鈍、木訥。他的父親嫌棄他晦氣曾一度想要將他過繼給無子的族侄,是他母親拚死護下了他,並給他改名不棄,以示撫養他長大的決心。
錢不棄雖然在母親的精心照料下平安長大,但在學業上卻表現平平,哪怕他拚盡全力、宵衣旰食,也比不上兄長們且玩且學的進度,所以很快就被父祖放棄。
可即便如此,為了回報為他日夜操勞的母親,錢不棄還是日複一日的埋頭苦讀。就在他一直停滯不前,不知未來在何處的時候,他遇到了盧明遠。
是盧明遠看出了錢不棄雖然才思不夠敏捷,但做事條理分明、井然有序。無論多麽紛繁複雜的事情,他都能無比耐心地將其一一分解。無論多麽混亂不堪的信息,他也都能非常準確地將其一一理清。這樣的能力簡直太適合坐鎮大軍後方,協調處理各種後勤事務了。
所以盧明遠逐漸有意無意地培養錢不棄這方面的能力,並讓他在他們這個小團體裡發揮這些能力。以至於錢不棄很快就成了他們中大管家一樣的存在。事無巨細,皆由他負責,而他也總能處理得很好。
如李昱丞,他是誠意伯府二公子。誠意伯府是大齊立國以來唯一一家靠給朝廷送錢獲封爵位的勳貴。這李家在前朝時便是江南有名的富商巨賈,前朝末年天下大亂,當時的李家家主深知這種時候他們這種富商就是那些兵匪眼中待宰的肥羊。
為了保全家族,李家家主當機立斷選擇了當時勢力尚弱、缺人缺錢的蕭氏,為他們輸送了大批錢糧。當時的蕭氏家主,也就是後來的大齊太祖跟李家家住承諾一旦事成必有重報,這誠意伯的爵位就是大齊太祖兌現的承諾。
大齊建國後,李家深知自己靠錢財上位底蘊淺薄,所以一直行事低調。可就算是這樣也沒能躲掉太祖子孫的覬覦。他們為了爭奪皇位,不約而同地盯上了李家這座金山。
李家家主不敢不自量力地摻和進這種滔天禍事中,跟大齊太祖獻上一半家財表了忠心後便舉家搬到了當時十分蕭條的東都, 也就是如今的新京。
太宗皇帝登基後一心要遷都,可在前朝繁盛一時的東都早已衰敗多年,想要遷都必要重建。當時的誠意伯府已經遠離權力中心許多年,勢力每況日下。但他們的新任家主卻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氣,上表朝廷願以全部身家協助重建東都。
太宗皇帝大悅,將重建東都一事全權交予誠意伯府。十數年後,煥然一新的東都迎來了整個大齊天下的主人。太宗皇帝不顧反對強行遷都到這裡並任性地將東都改名為新京。由此,誠意伯府再次回到了大齊權貴圈中。
如此一波三折的經歷使得誠意伯府對家族繼承人的選拔極為重視,畢竟家主的選擇決定了家族的生死。誠意伯府雖然難免也如其他勳貴一樣奉行嫡長繼承,但後繼者的才能同樣是考核的重中之重。
到李昱丞這一代,說不上對他而言是幸運還是不幸,他有著一位被族老判定擁有天人之資的兄長,族人都說他這位兄長將來定能超越那位為家族掙來一個伯府爵位的先家主。
所以,他兄長理所當然地成為了誠意伯府新一代的繼承人。而李昱丞則毫無意外地被放棄了。
但李昱丞卻不這樣想,他覺得自己也值得被重視。哪怕不像兄長那樣給他全方位的培養,至少給他點權限讓他發揮下自己的能力也行啊!
可惜的是,誠意伯府奉行贏者通吃,他只能在兄長心情好的時候從他那裡拿到一些想要的東西。這種靠搖尾乞憐度日的生活簡直糟透了,直到遇到盧明遠,他的生活才有所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