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惱羞成怒道:“你懂什麽!我的父族是傳承千年的桓氏,我母族是前朝皇族。若不是在前朝末年受了重創,所謂的鄭氏又算得了什麽?即便如此,我從小也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
可該死的北漠大王子竟然在我爹爹帶著娘親和我在北境遊歷的時候劫掠了我們的商隊。爹爹慘死、娘親被擄,我也被賣。我費了千辛萬苦逃了出來去報官,可那些該死的官員根本不相信我一個孩子說的話。
或者他們即便相信也不會為了區區一個商隊去跟北漠大王子對上,破壞大齊和北漠的和平!就連那些聞訊而來的桓氏族人也對我爹爹的慘死視而不見,反倒一門心思瓜分我家的財產。我這個女兒最後竟成了居心叵測,想要鳩佔鵲巢的騙子!他們迷暈了我,把我又賣了一次。”
“該死!他們都該死!”玉娘狀若癲狂地嘶吼著,她的額頭青筋暴起,面部表情猙獰無比,讓人見之生畏。
“所以後來你就被賣入了彭城劉氏,做了舞女?”
盧明遠的問詢將玉娘從瘋癲的邊緣拉了回來,她喘息了片刻後才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桓氏族人怕我醒來鬧事,給我下了很大劑量的迷藥。我就這樣一路渾渾噩噩地被帶到了徐州,被入則采買的劉氏的管事看中買下。
我是士族出身,自然知道這種大族有無數的手段將下人管教得服服帖帖,想要逃走獨自生活更是難如登天。所幸我遇到了十三娘姐姐她們,她們雖然出身低賤,但好在心地還算良善。有她們擋在前面,我的日子也好過些。
可我從沒有一刻忘記我的身份,更沒有忘記害我淪落至此的仇人!只可惜我年齡尚輕,位卑人微,只能日複一日地在煎熬中等待。”
說到這,玉娘猛地抬頭,看向胥琰,恨恨道:“天可憐見!竟然讓我遇見了北漠大王子的親兒子。殺父辱母的仇人之子近在眼前,換做你們,可能忍住不對他出手?我就是要讓那畜生嘗嘗失去骨肉至親的滋味!
隻恨我人小力微,沒能手刃仇寇之子!”
“哎呀呀!你這賤奴,胡說什麽?”秦郡守處理完盧明遠安排的事情後便馬上趕了回來,剛進門就聽到玉娘這番聲淚俱下的控訴,當即呵斥道:“北漠大王子能力出眾,美名遠揚,深受北漠百姓敬仰,豈容你這賤奴空口白牙在此汙蔑?”
說完他看著一臉肅穆的胥琰:“王孫殿下,您說是也不是?”
胥琰深知他那父王在女色上是什麽德行,只是子不言父過,他便轉移話題道:“這位姑娘說因為知道我這個北漠王孫會來,才涉險行凶。可問題是我們今日一早從大齊新京開拔,一路上輕車簡從,直到晚上才應秦郡守之邀入城暫歇。
這位姑娘不過是一介舞女,如何知道我的身份,又如何確定我們會入睢陽郡城?秦郡守,我等可是應你之邀入城,你覺得這件事該怎麽解釋呢?”
“這……”秦郡守面上立馬換上了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他支支吾吾道:“下官聽聞諸位天使會路過睢陽郡,便和左右商量了接待天使一事。這郡守府中知道此事的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
對了,何郡丞是最了解此事的。郡守府中的接待相關的諸多事易都是他安排下去的,就連這支女樂也是他提出來要請的。”
何郡丞聽到秦郡守又把矛頭指到他身上後立馬坐不住了,忍不住跳出來反駁道:“秦大人,您話不能這麽說啊!這接待天使一事是您提出來的,要大擺筵席也是您的吩咐,就連那隻女樂也是因為您說宴中光有酒菜太過單調後下官才提的建議啊!
下官做得這一切可都是按照您的指令啊!如今出了這樣的禍事,下官實在是既驚又恐還委屈啊!”
秦郡守聽得何郡丞此言頓時大怒:“何真,你還有完沒完了!本官說一句你頂十句是吧?”
“都給我住嘴!”盧明遠喝製止了這場鬧劇,冷聲道:“遇事不追根問底,只會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別人,推卸責任,這就是我大齊官員的素養?你們拿著那麽多的俸祿就只會站在這裡相互指責?成何體統!”
“下官不敢,下官知錯!”
秦郡守和何郡丞連忙對著盧明遠行禮認錯。
盧明遠懶得搭理他們,直接問玉娘:“剛剛王孫殿下的疑問你也聽到了,這也是我想問的。你到底從何處得知北漠王孫會出現在郡守府的消息?你行刺的那把匕首又是誰給你的,如何帶入府中的?你且一一道來!”
盧明遠的一番問話總算是把被秦郡守和何郡丞帶偏的查案方向拉回正軌。
玉娘在恢復了一些力氣後立即端正了坐姿,雖然外表看上去依舊狼狽,但周身的氣質卻挺拔而堅韌。
她在聽到盧明遠的問題後並未著急回答,而是在遠遠地看了一眼另外那個被看押得死死的少女流蘇之後,才開始吐露實情。
在眾目睽睽之下,玉娘抬起手臂指向了殺害了劉都尉的流蘇,說:“我一開始並不知道什麽天子使者、北漠王孫的事情,是流蘇姐姐今日傍晚偷偷告訴我的。
她說她無意中聽到郡守府的人會請我們這支女樂過去,為新京來的天子使者接風洗塵。使者中都是一些我們一輩子都可能接觸不到的大人物。既有大齊的宗室勳貴,又有南越的世子殿下,還有北漠來的王孫。
我在聽到北漠王孫的時候情緒外露,被流蘇姐姐發現了。她再三詢問後,我忍不住把過去發生的那些事都告訴了她。流蘇姐姐聽完之後義憤填膺,她說北漠人都死不足惜,勸我要抓住這次機會報仇雪恨。
我覺得她說得對,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錯過這次,我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再遇到了。
可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我也只有在學舞的時候練過一些花拳繡腿的功夫。
流蘇姐姐便安慰我,教我在樂曲**過後,我們去到賓客身邊為他們斟酒的時候出手。
她還不知道從哪裡替我找到了一把匕首,讓我藏在私密處。郡守府的府衛知道我們是何郡丞從劉府請來的,在搜查的時候也不敢亂動手腳,我就這樣把匕首帶了進來。
之後發生的事情,你們也都知道了。”
“好啊!原來這一切都是你這個賤奴搞的鬼!”秦郡守聽完玉娘的自白後又跳了出來,“你不僅親手殺了劉都尉,還教唆玉娘刺殺王孫殿下,簡直罪該萬死!來人,把這個賤人拖下去立即處斬!”
“慢著!”盧明遠擋在想要動手的郡守府府衛的身前,衝著秦郡守怒喝:“秦郡守,我看你是昏了頭了!流蘇為何刺殺劉都尉,她背後是否還有人指使,這些都沒有弄清楚,你就急於要她性命。怎麽,此事與你有關,你要在大庭廣眾下殺人滅口嗎?”
“國公爺,冤枉啊!”秦郡守乾脆利落地跪在了地上,渾身的肥肉因為動作太過劇烈而上下浮動。
他似是顧不得失態,扯著嗓子喊:“下官哪有那麽大的膽子,不過是急於為貴人們分憂罷了,請國公爺,請郡王殿下明鑒啊!”
他的這副尊容實在太過難看,蕭均衡忍不住嫌棄道:“趕快起來!身為一郡郡守,如此跪地狼嚎,簡直不成體統!”
此話一出,秦郡守立刻閉嘴,在府衛的攙扶下艱難起身。
盧明遠對秦郡守的表演煩不勝煩,理都不願意理他,轉身來到了流蘇這裡。
“流蘇?也不知這是不是你的真名,不過無所謂,且先叫你流蘇吧。你武功不錯,我跟你交手的瞬間就知道了。不過,你為什麽不做任何抵抗就被我給抓住了呢?以你的功夫,若真想逃,我要抓住你說不得還得費上一番功夫。再不濟,你隨便劫持一個賓客,也比束手就擒強吧?或許,你是有什麽話想說?”
“沒錯,我有話要說!”流蘇在盧明遠審視的目光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我首先要說的是姓劉的死不足惜,若有機會,我絕不會讓他死得如此乾脆利索,把他千刀萬剮也難解我心頭之恨!”
“你自稱‘我’,看來你的身份背景也不是什麽舞女那麽簡單。”
“的確,我才不是什麽勞什子舞女!若不是為了殺姓劉的,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學什麽樂舞。”
“哦?那你是什麽人?”盧明遠緩緩地繞著流蘇轉了一圈,再次停到她的面前,問:“你和劉都尉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
流蘇轉頭看向被平放在波斯地毯之上的劉都尉的屍體,狠狠地啐了一口。
“因為他,我滿門滅絕,這算不算深仇大恨?”
流蘇環視了一眼在場眾人,接著說道:“不僅是我,彭城郡有多少人因為他的一己之私家破人亡,你們知道嗎?”
“你這賤奴胡說什麽呢?”秦郡守再次跳出來斥責流蘇:“劉都尉從未在彭城郡就職,他怎麽會跟那裡的百姓扯上關系?”
“誰說不在當地任職就不能為非作歹了?”流蘇不屑地看了秦郡守一眼,“郡守大人不曾在彭城任職,不也從那裡搶了一房小妾回來?”
“你血口噴人!”秦郡守激動得唾沫亂飛,他對著蕭均衡和盧明遠恨不得指天立誓以表清白,說:“下官從未做過此等惡事啊,都是這賤奴意欲擾亂視聽,胡攪蠻纏,蓄意陷害!”
南越王世子穆雲正聽得興起,眼見秦郡守又跑出來打亂犯人的供述,他很是不滿道:“秦大人快閉嘴吧,沒人在意你那些破事!”
接著他衝著流蘇喊道:“流蘇姑娘,你快些說。那劉都尉到底在彭城郡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