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高要城池本來就不甚高大,城內守兵也不是充足,唯一指望的是陳霸先歷年為太守所積攢的人心。
若能萬人一心,那麽努力堅守還是有些許的希望的。
但這遠遠還不夠。
如果被數萬人馬不停的圍攻,隻知死守,必將有氣力衰竭的時候。一旦不能看到城外還有人馬相助,與他們一道努力,那麽這種希望到最後也只能是絕望。
所以,外援才是重中之重。
只不過陳霸先已身陷廣州,此時又哪裡去找這支人馬?
胡穎當然不會沒有他的想法。
“來,幫我磨墨。”
胡穎回到案上,鋪開紙張,拿起了毛筆。
紙張在益州之地叫做蜀牋,湘州等地叫南紙。
其中最差的是土紙,最好的是宮廷特製銀光紙、四色紙。
胡穎案前的是塗上一層黃色防蠹藥物的紙張。
桓玄當年下令廢掉竹簡,後來用來代替的就是此黃紙。
是以到南朝,用紙已經很是普遍了。
圓形硯面的三足形硯台,蓋子已然掀開。
陳昌手拿起墨條,先是倒了一點水,磨,再多倒點水,繼續磨。
磨墨他當然會,也再熟悉不過。
前輩子雖然並不精於此道,但也曾臨摹過多年的書法,使用過墨條,自然不會陌生。
胡穎看陳昌此刻倒是能靜下心來用心研墨,頗為稱許。
“不管是做人還是做事,當如此便好。”
胡穎將毛筆沾上墨汁,在紙張上刷刷的寫了起來。
他剛才話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是在教他做人。
磨墨,有如打磨脾性,急了不行,否則墨汁散而不凝。
這當然,更深層次的意思,陳昌能想到。
他此前誤會他胡穎不要緊,他也不會見怪,但今後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則需謹慎對待,靜下心來三思而後行。
陳昌焉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其實他並不是一個焦躁的人,否則也斷然不會練好射擊,射擊需要的正是沉得住氣。
他當街與胡穎高聲闊論,似乎看起來有點莽,但他當時實在沒有考慮到場合的不對,也著實不能全怪他。
同時也正是把高要城,把陳霸先,把章要兒等太過當做自己的家以及自己的家人去愛護了,故而在沒有了解胡穎的情況下,就對胡穎產生了懷疑。
這當然,是一個正常人應該有的反應。
只是,他太過用心,以致過頭了。
對於之前的事,他自然有認識到錯誤,不然也不會到他這裡來給他親自說周季的事。
胡穎落墨,一手漂亮隸書躍然紙上。
一通書罷,讀了一遍,也沒有什麽好修改的,直接裝到信函中。
蠟封,教人立刻連夜發出去。
陳昌很是好奇,他這一封書會是給誰的?
胡穎抬頭看了他一眼,自然能理解他的好奇之心,也不隱瞞,與他說了:
“高涼郡守馮寶,及其夫人冼英,曾與你父有過數面之緣,我意發書一封,向其請求援軍。”
……
史載,周文育其人除了勇猛,會水,能使馬槊,且還有一項技能。
那就是跳高。
平地,可跳五六尺。
他縱身一跳,早已將腰邊大刀揮了出去,一刀砍向陳霸先。
陳霸先猛刺出的一劍還沒有送到,到底被他平地跳起的一刀給震退。
但周文育好像也並沒有討到便宜。
刀劍相交,砰然聲中,各自倒走一步。
“嘿!”
兩人皆都被對方的氣力給震懾,但誰都不服誰。
兩支兵器再次相交而上。
但這次,周文育跟陳霸先極其默契的使出全身氣力。
刀劍相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果然,一團火花砸出,兩個人因為力道都已經窮盡,而手中的兵器只能是遇強則強。
“蹦!”
兵強則亡。
他們手中的兵器,也因為太過強勢,一起崩斷。
而斷下的刀刃劍脊,一不小心崩入周圍士兵之中,就有兩個倒霉蛋被此斷刃給刺傷砍斃。
他們兩個兀自不解氣。
周文育向陳霸先一聲大吼,陳霸先也不是吃素的,更是聲如雷震的反擊。
周文育雖然不及陳霸先將近七尺五的身材,但其實相差不過半尺,也算得上是高個子了。他體格強健,只是臉色稍微黝黑,但瞠目如銅鈴,行走有如風,極其威武。
其之形貌,活脫脫的陳霸先口中的張飛在世,也難怪他根本不把眼前強敵陳霸先放在眼裡。
陳霸先佔據了身材上的優勢不說,更加上他一雙長手過膝,打起架來自然不會吃虧。
眼見周文育怒視於他,他劍眉飛揚,兩目不怒而威,直勾勾的將之瞪視回去。
兩個人,在失去了手中兵器後,在敵視的目光中,也頃刻廝打在了一起。
他們這裡抱打成了一團,難解難分,雙方的戰局,則也悄然發生了變化。
起先處於劣勢的周文育一方,因為後部周寶安及隊主丁法洪的到來,有了生力軍,漸漸也扳回了些許的頹勢。
但這種狀況維持的時間不長,周文育所部畢竟是臨時聚集的人馬,都是些烏合之眾。在失去了周文育的指揮後,也很快亂了起來,如沒頭蒼蠅一般亂殺一氣。
而陳霸先這邊因為其主將大膽改製,在傳統的世兵製的基礎上,大量募集一些漢家男兒及俚僚甲士,采取了募兵製為主世兵製為輔的並存方式,使得戰鬥力始終高於他部。
縱然沒有陳霸先指揮,亦是有條不紊的向前突擊合圍。
很快,周文育一方出現了潰勢。
有士兵已經開始往後亂奔。
就算有周寶安和丁法洪等人指揮,亦是沒法控制,畢竟他們的威懾力比起他們的主將要差遠了。
周文育與陳霸先鬥了將近半個時辰,也都筋疲力盡了。
打到最後一個不小心一起滾落山坳之中,兩邊的纏鬥也就結束。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不再糾纏,紛紛各歸各隊。
周文育也已經看出了頹勢,想要召集人馬再鬥,奈何形勢已經不允許了。乾脆組織人馬擋住陳霸先所部的攻勢,叫其他人馬全都往回撤去。
陳霸先知道士卒已經疲倦了,既然有了小勝,繼續打下去也沒有意思,也就命令收兵,不再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