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頭髮濕漉漉,擦了半天,沒乾,乾脆披散著,走出了房門。
“少爺,頭髮。”王福拿著發冠,追了上來。
王成擺手:“算了,大晚上,不出門。又在家裡。隨意點吧。”
“好吧。”王福縮回手,他發現,現在的少爺,比以前更難勸了。
兩人往後廳走,剛才有婢女來喚,已到飯點。
王福緊跟在王成身旁,欲言又止半天,開口道:“少爺,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講?”
“講吧。”王成笑道:“你這麽說,不就是想說嘛?何必掉書袋。”
“家裡都在傳,你想分家,還要淨身出戶。”王福低聲道:“這不妥吧?”
“怎麽不妥?”
“您可是王家長房,就算是要分家。”王福打量四周,發現沒人,繼續輕聲道;“那王家的產業也應該大部份是您的。”
王成腳步不停,聲音也沒壓低,旁若無人的說道:“你還真敢想。我爹還沒死呢,就想分家產?”
王福幾乎要嚇死,連連低聲道:“少爺小聲點。別讓人聽到。”
王成頓了頓,看小書童慌慌張張,一臉鬼鬼崇崇。哭笑不得道:“我一不謀財,二不害命。又是在自己家裡。怎麽你搞得像做賊似的。”
少爺喲。您也不想想,咱們在聊啥。
見自家少爺大大咧咧,王福不敢再對王家的事,說三倒四。
他想了想,好奇的問道:“少爺,你急著想分家。連家產也不要。是有何打算?”
“打算?”王成看了眼已經點上燈,一片亮堂的王家大宅。
院內,青磚鋪就的小徑泛著幽幽的光澤。
宅內,房屋錯落有致,屋頂的瓦片閃爍著青光。窗欞上雕刻著精致的花紋,屋簷下紅燈籠照亮著四方。
院中花園,花影搖曳,暗香浮動。池塘裡,荷葉輕擺,蛙聲陣陣。遠處的假山若隱若現,與周圍的景致融為一體,構成一幅美麗的畫卷。
整個王家大宅在夜幕下散發著寧靜與深沉的氣息。對他來說,卻仿佛是穿過了時光隧道,走進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場景。一切,讓他總感覺格格不入。
王成楸下旁邊盆景上的一片樹葉,捏了捏,將其丟棄。
“我打算離開永新縣,去京城。”王成喃喃而語:“未來,我可能風光無限,也可能卷入萬劫不複的是非中。所以,我想切斷與王家的聯系。你能懂嗎?”
“小的,不懂。”王福搖頭:“不過,少爺去啊。我就去啊。”
“隨便你。”王成抬步繼續走。王福連忙跟上。
王家後堂燈火通明。堂內兩邊牆上掛著字畫,正堂中間是王家堂福,兩邊豎著王家家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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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批:德澤綿長
王成走進後堂時,王家其他人已等待多時。
王繼宗坐在主位上,他的臉上一片肅然,默不作聲。
陳氏坐在他邊上,雙眼通紅,不時,還用衣袖拭擦一下眼角,似乎受到了極大的委屈,很柔弱、無助、難過。
王平坐在兩人對面,不敢作聲,眼睛卻轉來轉去。
他的身邊,留著個座。
正是王成的位置。
一見王成進來,幾人眼神各有不同。仿佛才活了過來。
“爹,二娘。”王成打起招呼。
幾人很敏感的發現他稱呼的不同。
王平雙眼瞪大。
陳氏更加委屈,張口欲言。
面無表情的王繼續先開了口:“有事,吃完飯再說。坐下用飯。”
“是,爹。”王成依言坐下。
眼前的晚餐,確實比以往豐盛。
圓形的雕紋餐桌上,擺放著各式精美的瓷器和餐具。
各色菜肴琳琅滿目,香氣四溢。有精致的燉品,有鮮嫩的烤肉,還有清爽的素菜,每一道菜都經過精心烹製,色香味俱佳。
王家四人默不作聲,緩緩用餐。仆從們在旁邊忙碌著,為他們添菜上酒。
氣氛壓抑,隨侍的婢女們恨不能逃離此地。
用餐完畢,王繼宗放下筷子:“撤了吧,上茶。”
“是,老爺。”一旁的管家,連忙招喚婢女們,端走碗碟,擦淨桌面,奉上香茗。
婢女們端著碗碟,飛快的走了。
意識到風暴來臨的管家,其實也想走,只是老爺沒吩咐。他隻好垂手立在一旁。
王繼宗根本沒有對下人們隱瞞的打算。他知道,越是遮遮掩掩,傳出去的話,越離譜。與其讓人在背後亂猜,不如光明天大。攤開了說。
輕輕抿了口茶,王繼宗不動聲色的問道:“聽說,你想分家?”
他連看都沒看王成,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指的是誰。
“是。”王成輕聲道:“我另有出路,想把家產留給二弟。全當是報答二娘十多年來的辛苦養育之恩。”
陳氏雙眼一亮,聽到一聲二娘,心裡又很不是滋味。
王平看著自己的便宜大哥,極想鑽到他的心裡,看看他是個什麽想法。
王繼宗哼哼一聲,不屑道:“小勝一場張儀等人,就覺得自己翅膀硬了。能飛上天?簡直不知天有多高, 地有多厚。”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王成道:“我敢淨身出戶,便有把握,能走出自己的一條路。”
“龍?我看你是條蟲。”王繼宗繼續埋汰:“說說看,你有什麽打算?也讓老夫開開眼。看看,你這條蟲,心氣有多高。”
“不高。”王成端起杯來,抿了一口,慢條施理道:“先讀書,當狀元,後入朝,成棟梁。”
哈?
全場皆目瞪口呆,想當狀元,心還不高?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般看著王成。隻覺得他,真真是瘋了。
“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
王繼宗突然有點不相信他的兒子變好,想改過自新,還想下盤大棋了。
如此瘋言瘋語。此子,分明是另有所圖。
王繼宗沉吟片刻,有了猜想:“我兒,莫不是想著離了王家。日後好不受老夫的管束?”
“並不是。”
“哼哼,老夫就當不是。好,你既然有心志。老夫就成全了你。明日,你便離家自過去罷。只是家中的錢財,卻是一文也不得帶走!”
王繼宗端起茶來,學著今日見到的縣尊大人的派頭,用蓋子抹茶,吹氣。
“好。父親既同意。明日起,我與王家,便算是分家而過。日後,我會在京城另立分支。到時,父親大人若是想來,兒子願給您養老送終。”
“呵呵,京城?你走得出永新縣,再說吧。”
眼見兩人三言兩語就將家給分了。陳氏很是不安,忙道:“老爺,此事怕是不妥。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