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水坐了下來,夏林就開始問了起來:“趙大,你在這邊比較有威望,我想讓你幫我辦點事。”
趙大就是這衙役頭子,年齡得有個五十上下了,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橫行鄉裡的惡棍,後來托人謀了個旱澇保收的衙役差事,他沒把夏林放在眼裡,在他看來夏林不過就是個不入流的小少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抓隻雞都能落下個九級傷殘。
至於什麽上官不上官,一個從九品的破官,打死了隨便一埋然後報上去說偶遇山洪屍首不明都沒人會下來管一下,這幾年虧了是鄱陽縣的粱縣令開明把地方上治理的不錯,不然就這樣的小少年來到這種地方,死路上都是說不準的。
所以此刻聽夏林開口,那趙大也是懶洋洋的抬起頭,上下打量了夏林一圈之後才開口說道:“不知道小大人要我做什麽?”
這態度夏林看在眼裡,但卻也沒說話,只是笑了笑說道:“去鄉裡找些人來蓋房子修碼頭。”
“那上哪找去,這鄉裡都省下了些鰥寡孤獨,住得又散碎,找不著找不著。”趙大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大人莫要為難我了。”
夏林也不著急,只是翹起了二郎腿笑道:“你說他們那些在外做工的,一個月多少銀子?”
趙大眉頭挑了挑,他雖然沒讀過書但卻也是機靈的,聽到這樣問起來,他自然要往上提了提:“一個月怎麽著也得有個五兩銀子。”
放狗屁!夏林心裡在罵著,這王八蛋是真當自己狗屁不懂啊,這外頭務工者分三種;一種是學徒,學徒不算工資,一個月給米面肉菜數升,折算下來是一兩銀子左右,然後根據物價標準來看的話大概是700元軟妹幣的購買力。第二種是力工,力工一個月得手大概二兩,但雇主一般會包吃住,所以這二兩銀錢是純收入,也就是說一個力工是三兩到三兩五,換算下來就是一千四到一千七左右的工資水平。
這最後一種就是技工,這個比較值錢,但一般不超過五兩銀子,算上夥食等費用也不會超過七兩。但問題是技工少且一般工作穩定不會回來修橋鋪路。
所以這裡算也只能算是學徒和力工,蓋房子所需的技工還得單獨去請來。這趙大張嘴就是五兩銀子,屬實是誇張了。
夏林靠在那沉思了片刻,然後點了點頭:“好,那就算五兩銀子一個,你招多少人,我給你多少銀子,他們的工錢是多少你自己決定,其余的我不管了。把人給我招回來,等到秋收一過,即刻開工。”
趙大聽完之後眼睛嗖得一聲就亮了起來,整個人的狀態就都變得不一樣了起來,他湊到夏林面前小聲問道:“大人,要幾個人?”
“多多益善,五百個不嫌少,三千個不嫌多。看你能耐了,但咱們醜話說在前頭,這個錢不是我出的,是州牧郭大人出的,你知道這州牧的錢可不是那麽好拿的,你拿了若是能好好辦事還好,若是不好好辦事你我的人頭便是要送到洪都府掛在那城門之上的。能乾你就乾,不能就別害了你自己的命也別害了我的命。”
趙大思索了片刻,應該是在權衡利弊,然後他頗有些擔憂的問道:“那大人……若是延誤工期呢?”
“我是罰俸,你的話就不知道了,輕一點可能是杖五十徒三千,重一點的話恐怕就是……”夏林輕笑起來:“還是那句話,能乾你就乾,不能乾我找別人。”
“大人,加到六兩一個人,我必給你把事辦了。”
夏林眉頭一簇:“討價還價?你膽子也是夠大了。”
“不不不,不是。大人您聽我說。”這會兒趙大對夏林的稱呼都成了您,可見這銀子的吸引力可比區區九品芝麻官要大得多:“這本鄉人少,需要去別處召集人手,這別處來的人需要包吃包住,這些乾活的狗東西吃的差了人家可不樂意,所以……這一兩銀子算是夥食。”
夏林點了點頭:“那這件事就包在你身上了,若是辦的漂亮嘛……”
他說著眼睛看向旁邊那個衙役,趙大立刻解釋:“這是我妻弟,自己人。”
“後頭可還有開荒、開礦的活兒,那才是大頭,我初來乍到也沒幾個心腹,加上年紀小了點沒什麽威望,所以……”
趙大那可也是在江湖上摸爬滾打過來的人,這點意思他還能不明白?於是忙不迭的點頭道:“明白明白,我明白,多謝大人提點。”
“嗯。”夏林微微後仰:“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來這地界為的就是個政績。錢什麽的都好商量,但前提是你得把我這事兒給辦得漂亮點,不然我不好交代只能交代你了。”
趙大心中一驚,再看著這十六七歲的少年郎突然就有些害怕起來,作為一個老油條,他可以從面前這個小官兒的眼裡看到殺氣,那是真殺氣,他絕對是會殺人的。
“對了。”夏林手指輕叩桌面:“隔壁休寧縣殘殺朝廷命官之案下來了,一共主從犯一百零二人,九人凌遲,三十一人夷三族,其余皆斬首。引以為戒啊,趙大,莫要因為什麽被人給殺了,到時鄉裡怕是要被直接抹平了,你好歹也算是朝廷命官了,雖無品階卻吃俸祿,小心一些。”
看似好言相勸,實則暗藏殺機,趙大聽了腦門子上的汗也是簌簌下落,他連忙用袖子擦了擦,然後深吸一口氣後連忙起身拱手道:“多謝大人關心,我這便去辦事了。”
夏林看他走遠,嗤笑一聲卻也是轉身進了內屋裡。他當然知道這種窮鄉僻壤的風俗,殺官在他們的概念裡也不算大事,但要注意這裡可沒有什麽法不責眾的事,強殺朝廷命官的事也不是沒有,但最終的下場都是極慘,所以但凡這些人能吃上一口飯都不會去鋌而走險乾這種事。
而作為一個朝廷命官,夏林有必要提醒一下趙大,他的小心思自己其實已經看出來了,不要耍花樣,別說他被殺了,就算是他喝水不小心嗆死了,這小小的新平鄉也是要被犁一遍的,好好辦事才好處不斷。
這進入內屋之後,夏林正看見春桃坐在小院的磨盤上發呆,看著屋簷上的麻雀愣愣出神就連自己進來都沒有發覺。
“春桃姐姐。”
夏林招呼了一聲,春桃緩過神來連忙迎了上去,臉上看不出什麽喜悅,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說道:“老爺回來了。”
“叫老爺沒必要。”夏林將背後的大包卸下遞給春桃:“給你從省城帶了點胭脂水粉還有幾匹布,本來說想帶點肉食回來的,但這天熱怕回來試都臭了,所以便沒帶過來,不過見到有胡商在賣那驢肉干便給你買了幾斤,還有給你帶了十斤的紅糖,再多我也背不動了。”
春桃聽到時驚了一下:“給我?”
“對啊,前些日子你不總是捂著肚子嘛,我尋思著應該是你來身子的時候疼的厲害, 這東西我也沒別的法子,就只能給弄些糖來,等到下次來身子時弄些醪糟煮個雞蛋加些紅糖。對了,我還從吃飯的地方給你順了包好茶葉。”
看到夏林在那絮絮叨叨的說著,春桃倒是有些意外了,她的身份就擺在那,不過就是個可以隨意送人的物件,在小王爺那的時候雖然各方面條件都很好但其實也沒被當過人來看待,如今卻見自家老爺能給自己千裡迢迢背回一堆東西。
第一次被人當人看,要說不感動其實是假的,但春桃也是那種不太會表達的人,只能一邊默默整理一邊不鹹不淡的道了聲謝:“下次不用給我帶這些東西,我只是個婢女。”
“春桃姐姐哪裡話呢,哎呀你不過也就十八歲而已,沒必要這麽老成。”夏林說完伸了個懶腰:“我去洗個澡,這一路回來身上都快長出水草了。等會晚上咱們想辦法把那些驢肉給弄來吃吃。”
“我去操辦,您好好休息著便是了。”
洗了個澡躺在床上,外頭的山風灌入小窗,帶著幾分泥濘的味道,夏林聽著蟬鳴在這山間的涼風中漸漸的睡下了。而就在他睡著的前一秒鍾,他心裡還在嘀咕著建工坊的事情,但想想應該是很難的,畢竟這窮山惡水出刁民,山水好治這刁民難整啊。
可惜老張已不在身邊,現在身邊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倒也平添了幾分孤獨。但孤獨就孤獨吧,總不能因為害怕孤獨而擋了老張的路吧,他是真才子,天賦異稟,錯過了一次機會再讓他錯過第二次,那將來說起來的時候恐怕也會是帶著幾分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