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牽著白駒早已等候在門口,看到趙括出來恭敬的遞上馬韁。
白駒是早上借給趙牧的,現在趙牧還回來也是正常,只是這牽馬之人卻不是自己的親衛。
趙括斜眼一瞟,如果沒記錯的話,是中二軍的一名都尉,樂毅的老部下,龐疇。
龐疇的出現出乎趙括意料,他拋出裨將之位原本是要讓三家爭一爭,破壞這個聯盟,難道這麽快就推薦出了人選?三家的團結還真是出乎意料。
更意外的是,選出的竟是樂家的人,明明是勢力最弱,最沒可能的一家,最後怎麽勝出的?田淮那個錙銖必較的人會同意?
看到趙括盯著自己,龐疇單膝跪地抱拳的說道:“屬下旁疇,為樂毅將軍舊部,當年五國伐齊,隨樂毅將軍一鼓作氣連下齊國七十城,不過屬下自知無裨將之才,不敢奢望許多,只是想為上將軍分憂,牽製自不量力之人。”
趙括很快明白他話中的意思,無意於裨將,卻甘願賣力,無非就是想牽製田家和廉家,在自己這裡博得一些好感罷了:“樂翎安排的?”
龐疇點頭:“正是少主公樂翎!”
趙括心中暗暗誇獎,人才啊,竟然主動送上了拿捏兩家的工具,自己只要把龐疇帶在身邊晃一晃,田家和廉家就會緊張的賣力表現,這個樂翎不簡單啊。
知道樂家沒辦法和另外兩家爭,就來了這麽一招,不爭裨將,卻成功入局,後生可畏。
趙括自然願意接受這個投名狀,三家聯盟的內鬥越激烈越好,他把馬韁遞回給龐疇:“給舍弟送過去吧,以後白駒歸他了,另外再幫我帶句話,今夜韓王山見。”
龐疇領命,白駒乃上將軍坐騎,軍中無人不知,牽著白駒在軍營中走上一圈,與跟在上將軍身後視差眾將效果無異。
待趙括走後,龐疇不緊不慢的牽著白駒朝趙牧營帳的反方向走去,他要帶著白駒饒營一周!
軍營之內最高的營帳外,持戈而立的著一排精壯守衛。
營帳內兩人相對而坐,一人穿著普通的士兵服裝,坐在左側,另一人余怒未消,坐在右側,正是左司馬郭東紅。
郭東紅抬頭看了眼對面之人,不滿的說道:“蘇先生,你怎麽總是這般神秘,到了我的大帳內,還要貼著這喬裝的面皮,是防著我嗎?”
被叫做蘇先生的那人沒有回應,拿起桌上的信封:“如果確定這麽說了,我便告辭了。”
郭東紅連忙招招手:“蘇先生何必著急,今日之事郭某有很多不解之處,還望先生點撥一二。”
蘇先生微微點頭:“老規矩!”
“好!老規矩!”
郭東紅嘴上答應的痛快,可心裡在滴血,與蘇先生交談的費用頗高,一盞茶便要百兩黃金,而且都不需要自己支付,一月內家中等值的財物自然會消失,郭東紅真搞不懂,像蘇先生這樣神通廣大的人,怎麽還會在意這些身外之物。
蘇先生自行斟滿了一碗茶,悠悠入喉,細細品味著苦茶獨有的回甘。
“趙括掌軍不足一月,利用你急於表現的弱點,借你之手打壓老將廉頗的舊部,現在廉頗陣營被你壓滅了氣焰,他便不再隱藏,借著你今天宣戰的機會,削去了馬前卒陳天霸。”
郭東紅重重歎氣,蘇先生說的這些,他剛才已經琢磨出來了。之前自己的行動一直很順利,便以為趙括是任人拿捏之輩,哪成想卻是個扮豬吃老虎的狠人,今天露出獠牙,直接收走了自己這段時間的戰果,不僅得了勢力,還得了人心,當真奸詐。
蘇先生又說道:“趙括僅是拋出一個裨將之位,便讓三家老將的聯盟瓦解,手段確實高明,就在我來之前,龐疇已經牽著上將軍的坐騎四處宣揚了,此計見效甚快。”
郭東紅恨恨的說道:“那三家真是沒有骨氣,反抗都不反抗就先自亂陣腳。”
蘇先生將碗中的苦茶一飲而盡,又自行倒滿了一碗。
“今晚胡蠻、豐駿的帳內應該會很熱鬧,要說當牆頭草,你身後的那些將領比誰行動都快,要不了兩天,一半人就會倒戈,反過來對付你。”
郭東紅大出意外,但略一琢磨便知蘇先生所言不虛,自己手下那些人本就沒什麽真本領,曲意逢迎,叛變倒戈是他們的立命根本。
蘇先生又說道:“目前你已無抵抗之力,想要完成趙王的明示,只能蟄伏,伺機而動。”
郭東紅心中一驚,趙王的明示?難道出征之前,趙王當著眾將士的面跟自己說的啞謎,蘇先生也破解了?
蘇先生看出了郭東紅的心思:“不必懷疑,不僅是我,趙括、廉頗、樂毅這些人都能明白趙王用意。”
“萬軍出擊,馳而無息,很難破解嗎?”
聽到這話郭東紅不禁流下了冷汗。
蘇先生將第二碗茶一飲而盡,又拿過一個碗來,邊倒茶邊說道:“趙王畢竟年幼,又被趙威後保護的太好,身為君王缺少了趙惠文王的城府,距離趙武靈王更是差的太多,就連同輩的趙牧,現在看來也是遠遠不如,當著眾將士的面和你玩這過家家的遊戲,在開口的那一刻便已經輸了。”
聽到蘇先生如此貶低趙王,郭東紅卻不敢質疑。
畢竟蘇先生不效忠趙王,而且以他的地位,誰也管不了他的嘴。
郭東紅調整了坐姿,恭敬的跪在蘇先生面前:“郭某愚鈍,前路迷茫,請蘇先生明示。”
蘇先生拉過剛剛喝完的兩個空碗, 擺在面前,和盛滿苦茶的第三個茶碗並排放在一起。
“預知前路,必明其主”然後依次點著面前的三個碗說道:“趙國、趙丹、趙威後,郭司馬到底效忠於誰?”
郭東紅一愣,趙丹是趙國的王,趙威後是趙王的母后,這三個人不一樣嗎?怎麽還分效忠於誰。
見蘇先生等待著自己的選擇,郭東紅硬著頭皮悠悠的指了指第二個茶碗:“趙王乃一國之主,此次左司馬的職位也是趙王替我謀來的,我,我效忠趙王。”
蘇先生微微一笑,牽動著臉上的面皮扯出不和諧的褶皺:“可惜,這個茶碗是空的。”
“空的?”郭東紅兀自重複道,很快便明白,蘇先生的意思是趙王年幼,行事並不成熟,不是明主,效忠於他有死無生,連忙指著盛滿苦茶的茶碗說道:“先生,請問這盞茶是趙國還是趙威後。”
蘇先生拿起茶碗,一飲而盡,然後重將茶碗放回桌上:“今日的空碗與明日的空碗,又有甚麽區別,早死晚死而已。”
郭東紅大驚,蘇先生的話他不敢相信,趙國人民富足,將士英勇,六十萬大軍之眾北抗匈奴,西拒強秦,怎麽在蘇先生眼中成了秋後的螞蚱。
蘇先生盯著汩汩冒氣的茶壺:“此處倒是沸騰的正歡,只是……”
郭東紅不明所以,緊張的問:“只是什麽?”
“只是,與你無關~”
說罷手臂輕輕一拂,茶壺跌落在地,摔得粉碎,而後大笑的兀自離去,隻留下郭東紅一人,頹然坐在榻上,像是一塊風乾的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