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氣氛頓時變得尷尬了起來。
“母妃,您就別裝了,胡西津和曹阿滿都已經招了。”朱雄英發出了致命的一擊。
眾人都沒有想到朱雄英會突然來這麽一句,都驚訝地不說話。
但最驚訝的還是呂氏,她目瞪口呆,瞬間的變化徹底擊碎了她的心理防線。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有什麽不可能的,今天一早毛指揮使帶了一千多錦衣衛在西城把曹阿滿和胡西津還有胡西津的那些手下全抓到了,叫你來是為了當面問問你為什麽這麽做?難道你這麽做就不想想允炆嗎?!”朱雄英趁熱打鐵,直接跳開是不是你乾的這個問題,去問你為什麽要這麽乾!
“不可能!我···我····,阿滿不會出賣我的啊?!”呂氏的大腦此刻已經完全懵了。“不可能的,我什麽都沒乾!我都什麽都沒乾!”
此時殿內眾人已經不需要再多問了,呂氏的表現已經說明了一切,大家都冷冷地看著呂氏。
“呂萍!沒想到真的是你!我……”朱標扼腕頓足,又氣又急,指著呂氏說不出話來。
聽到朱標的話,呂氏才慢慢意識到,他們原來還沒有自己的鐵證。
她不可思議地看向朱雄英,她想不透為什麽這個才八歲的孩子竟有如此深的心計。
“臣妾,臣妾只是一時糊塗,受了惡仆的蒙騙,那胡西津和曹公公他們是一夥的,曹公公瞞著臣妾犯下了毒害母后和雄英的彌天大罪,臣妾知道後膽戰心驚,不敢和皇上和太子爺說,臣妾有罪,臣妾不該縱容惡仆,不該知情不報,臣妾……”
呂氏意識到曹阿滿還沒有出賣自己,甚至可能還沒被抓,她又開始瘋狂找補,瘋狂狡辯。
“哎~”朱雄英一聲輕歎:“母妃,何必呢,給自己留點體面不好嗎?”
“用銀杏丫汁毒害皇奶奶與我,應該是胡西津給出的一箭雙雕之計,我死了,允炆就是父王最年長的兒子,皇奶奶死了,皇爺爺估計也不會再立皇后,后宮無皇后,那自然就是您這位太子妃掌管。”
朱雄英現在的話對於呂氏來說就是催命的咒語。
“雖然我不太明白,為什麽我醒了之後,曹公公冒那麽大的風險竟然直接去刺殺我,但顯然這是一步昏招,估計也跟皇爺爺封了皇城,你們沒辦法和那個胡西津聯系有關系,若是他知道此事,定然不會如此冒失。”
“第三次刺殺,真的是巧妙極了,這個胡西津確實是個神人,不過剛巧我知道他那種殺人的法子,並且我們可以跟著這個線索往回查。”
“母妃,你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朱雄英在和馬皇后聊完此事之後,就已然下定了決心,畢竟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呂氏再一次被朱雄英震驚了,這是什麽妖孽?竟然把事情的經過猜得如此準確!
“臣妾……”呂氏無言以對,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想想允炆!”朱雄英大聲提醒呂氏。
“臣妾……臣妾知罪!”呂氏終於支撐不住,完全跪伏在地上,哭著說道:“臣妾鬼迷心竅,因為母后責備臣妾,臣妾心懷怨恨,故而心生叛逆,做出了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此事完全是臣妾所為,與炆兒無關,炆兒才五歲啊,他什麽都不知道的。”
此時呂氏已自知必死,但她不願意自己的罪牽連到自己的孩子,說完這些已是泣不成聲。
“太子爺,臣妾真的知道錯了,允炆是您的親兒子啊,您殺了我,饒了允炆吧!”呂氏見沒人理自己,就向朱標求救。
老朱看著這個哭天搶地的女人,心裡十分煩躁:“賜白綾一條,允炆,圈禁鳳陽。”
“皇爺爺,呂氏毒害皇奶奶,罪無可赦,但允炆是無辜的,不應該牽連他!”沒人想到,此刻第一個出來給朱允炆求情的,竟然是朱雄英!
“如呂氏所言,允炆才五歲,這些事,允炆肯定是不知道的,昨日孫兒在東宮還遇到了允炆,允炆見了孫兒還說要與孫兒一起去看望皇奶奶,允炆是我朱家血脈,且在此事之中一無所知,不應被牽連!”
朱標整個人從確定呂氏是凶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懵了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枕邊人竟是意圖毒殺自己的母親和兒子的凶手!此時聽到長子為次子求情,才如夢初醒,聲音淒慘地向老朱求情。
“父皇,允炆無辜,莫要再牽連他了。”
老朱本就疼愛朱標,眼看著他現在痛苦萬分,也就不願再火上澆油了,揮揮手意思按朱標的意思來吧。
呂氏聽完朱元璋的處置,本已徹底絕望,但朱雄英與朱標接連為朱允炆求情,又讓她燃起來一絲希望,事到如今,她已生死志,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朱允炆還有朱允炆的兩個弟弟。
“求父皇開恩,太子爺您開開恩,讓我再見允炆一面吧!”呂氏此時淚流滿面。
看了看老朱的神情,朱標緩聲說道:“我帶你去。”
說完朱標甚至沒和朱元璋告禮,就徑自往外走去,呂氏亦步亦趨地跟著朱標,一群錦衣衛也都跟著,既不敢靠得太近,又不敢離得太遠。
一群人就這樣慢慢地走著,沒有人說話。
很快就到了東宮門外,朱標停下了腳步。
“當年,你只是個側妃,沒能帶你走東華門進宮,我一直心有愧疚。”
朱標沒有回頭,只是靜靜地說。
“後來,大妞走了,你跟我說,你會一直陪著我,那陣子確實也是因為你我才慢慢走出悲痛。”
“到底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做這種事?你本來只要耐心一些,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當上皇后,母儀天下的,允炆也可以封在近處,成為一代賢王!”
呂氏靜靜地聽著朱標的話,她已經無顏面對朱標了,而朱標,因為走在最前面,所以沒人看到,他早已淚流滿面。
朱標終究沒有陪著呂氏一起去朱允炆的房間,他受不了這種母子分離的場景。
呂氏小心翼翼地推開朱允炆的房門,朱允炆正在西側的書桌前靜靜地看書,夕陽的余暉透過雕花的木窗,灑在書桌上,書本上,也灑在孩子稚嫩的臉上,邊上是年輕的宮女,在那靜靜地候著小主子,在夕陽的照耀下都有些打盹了。呂氏默默地走到書桌旁,示意宮女出去,然後站在了宮女剛剛站立的位置,癡癡地看著專心讀書的孩子。
終於,朱允炆發現站在自己身邊的人已經變成了自己的母親,他很高興,忙起身向母親請安:“母妃安好,母妃,您什麽時候來的,孩兒都沒聽到。”
“在讀什麽啊?”呂氏盡量穩定自己的情緒,不讓孩子發現異樣。
“回母妃,孩兒在讀《二十四孝》,正在看王祥臥冰求鯉,這個王祥真是太孝順了,他娘親病了想吃魚,他就脫了衣服用身體把冰融化,然後抓了魚給他娘親吃。孩兒覺得他太厲害了,現在應天府都沒有結冰,但孩兒穿了兩件皮裘都覺得很冷,脫光衣服在冰上得有多冷啊。”
朱允炆在自己的母親面前開始喋喋不休:“母妃,孩兒本來也想臥冰給您也抓一條魚,但是轉念一想我們好像也不缺魚吃,母妃,您想要什麽,孩兒都去給你拿回去送給您。”
呂氏終於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淚水,她緊緊地抱著朱允炆,抱著自己的孩子,沒有撕心裂肺地哭喊,只是靜靜地,任決堤的淚水不停地流淌。
“我的好孩子,我的炆兒,你要好好地活著,孝順你的父王,照顧好你的弟弟們,娘不需要你給娘抓魚,冷的時候要多穿些衣服,平時不要挑食,要聽你父王的話,平時好好讀書,不要生病,不要···不要想娘。”
畢竟還是個孩子,朱允炆只是覺得今天的母妃有點奇怪,卻沒有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麽,他今天讀書有點累了,竟然早早地就要上床睡覺了。
多年以後,每當朱允炆回憶起這個傍晚,他都悔恨得喘不開氣,仿佛只要他那天不要睡覺,他的母親就不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