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方緩緩道出了三個字。
劉備驀的想起,連連點頭:“不錯,正是這白毦兵!”
蕭方目光望向宛城,接著道:
“當時歸附的豪傑眾多,時間緊迫,我也沒來得及一一清點。”
“後來我們來到比陽,稍稍安頓下來,我才有空翻看汝南歸附豪傑的名錄,方是發現了這陳到也在軍中。”
“於是張繡大軍來襲前,我便自作主張,令陳到率其白毦兵混入宛城做內應。”
“要說這陳到,確實也是膽色過人,毫不猶豫便接下了這任務。”
蕭方沒必要再隱瞞,便將來朧去脈,盡數向劉備托出。
劉備這才恍然大悟。
頓了一頓後,劉備眼中掠過些許疑慮,壓低聲音問道:
“軍師,此番任務極是考驗膽略,需得虎膽之士方能擔當,這陳到當真能勝任否?”
蕭方暗自一笑。
老劉當然不會知道,歷史中的陳到,忠勇無雙,自汝南投奔於他後,半生護他左右,統領著他最精銳的親衛營。
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蜀漢精銳軍團,傳說中的白毦兵。
傳聞這支精銳,個個以一當十,夷陵之戰劉備兵敗,正是靠著白毦兵的保護,才成功突圍。
史書評價,陳到名位,亞於趙雲。
一位忠勇可媲美趙雲的猛士,統領的還是精銳的白毦兵,怎麽可能勝任不了區區潛入宛城充當內應的任務。
不過這些秘密,自然不能與劉備明言了。
蕭方便不多解釋,隻淡淡道:
“方既然敢用這陳到,自然相信他的能力,主公只需信我便是。”
劉備眼中的懷疑,霎時間煙銷雲散。
雖然猜不出,這陳到聲名不顯,蕭方何以如此信任器重,委以重任。
但自他認識蕭方以來,蕭方的識人之能,就從來沒有出過偏差。
魏延,徐盛,許褚…蕭方認可之人,哪一個不是璞玉渾金,世之虎士?
“既然景略如此信任陳到,此人必有過人之能,我何需再杞人憂天…”
劉備心中顧慮就此解除,遂不再多想,抬頭望向宛城。
宛城,郡府。
“父親,近三天以來,我們已強征上來三萬斛糧草,足夠我們五千將士吃上半年了。”
“糧草短缺的難題,總算是解決了,父親大可寬心便是。”
張延手中捧著糧冊,笑呵呵的向張濟“報喜”。
張濟捋著半白細髯,滿意的點點頭,冷笑道:
“為父一塊心病就此解決,糧草充足,將士們自然便安心。”
“劉備他要攻我宛城,盡管來攻便,我就陪他耗下去,看他能猖狂多久!”
父子二人,相視大笑。
見得他二人如此自信,張繡忍不住進言道:
“叔父,我軍糧草雖已解決,但城中士民存糧盡數被奪,必是怨聲載道。”
“他們餓到極點,只怕會鋌而走險,群起作亂啊!”
張濟笑容收起,臉上重新蒙上一層陰雲。
張延卻不屑一顧,冷哼道:
“當年我們追隨董公,從洛陽到長安,殺的那些刁民還少麽。”
“宛城人若不知死活,膽敢群起作亂,我們就手起刀落,屠了宛城便是!”
張繡眉頭暗暗一皺。
西涼人本就殘暴,當年追隨董卓掌控漢廷後,更如脫僵的野馬,放開了手腳燒殺搶掠。
洛陽所在的河南尹,長安所在的關中,被他們殺的是餓殍遍野,千裡無雞鳴。
張濟自然也不例外。
然他雖身為西涼軍一員,私下裡卻不讚同董卓縱兵殺掠的做法,每每都約束部眾,能不屠戮百姓盡量不屠戮。
如今聽得張延,又要以屠戮宛城士民,以如此簡單粗暴的手段,來解決城內隱患,張繡自然心有抵觸。
略一沉吟後,張繡隻得又一拱手:
“叔父若擊退劉玄德後,還要依托南陽重整旗鼓,殺戮太多的話只怕會有失人心。”
“繡以為,不如將城中士民趕出宛城,讓他們自尋活路,既免了殺戮,又能消除民變的隱患。”
他退而求其次,獻上一策。
張濟沉吟不語,似乎為張繡的計策說動。
“父親,兄長此計絕不可行。”
“當此生死關頭,父親更需展示鐵血手腕,令士卒們畏懼父親鐵腕,不敢不為父親死戰。”
“倘若父親將城中士民放出,豈非讓士卒們誤以為父親軟弱仁慈?”
“到時若那些南陽籍士卒,對父親失了畏懼,誰還會為我們死戰守城?”
聽得這一番話,張濟眼中猶豫霎時間消失,眼中再度湧起凶厲決毅。
“延兒言之有理,吾有刀在手,何懼他們作亂!”
“我們西涼人無敵於天下,靠的不是心慈手軟籠絡人心,我們靠的是我們的鐵蹄大刀!”
“傳吾將令,不得放一人出城,誰敢越城出逃,格殺勿論!”
張延大讚張濟英明。
張繡眉頭越凝越深,暗暗咬牙後,還想再勸。
話未出口。
胡車兒狂奔入堂,神色慌促,半跪在地。
“稟將軍,西門敵軍鼓聲震天,似乎要大舉夜襲!”
張濟父子臉色一變,適才的鐵血凶戾,霎時間為吃驚所取代。
劉備才剛剛圍城,這麽快就大舉進攻?
張濟的目光急射向張繡,下意識便想如往常那般,令張繡調集兵馬,往西門據守。
“父親,兒願領軍,死守西門!”
張延卻一瘸一拐的躍起,搶先一步向張濟請戰。
說話之際,他眼神還向張濟不斷暗示。
張濟稍稍驚訝後,立時會意。
張繡雖驍勇善戰,但畢竟兒子張泉在劉備手中,更曾力勸他們父子投降劉備。
有此“前科”,怎麽還能放心令其領兵?
倘若張繡臨陣倒戈,率軍開城降劉,卻如何是好?
就算張繡沒背叛他們,此戰若擊退劉備,在張家軍中必定又是威望大增,將士們更會對張繡馬首是瞻。
倘若張繡仗著在軍中威望,強行逼迫他們父子歸降劉備,又當如何是好?
張濟眼珠轉了幾轉,旋即喝道:
“延兒,你速速調集各門兵馬,增防西門,據擋劉備。”
“文錦,你一並前去,好好協助你弟弟!”
張延暗松一口氣。
張繡卻心頭一震,驚異的目光猛然看向張濟。
他怎麽也沒料到,如此危機時刻,張濟竟一反常態,會令自己那瘸腿的堂弟做主將去統軍禦敵!
讓一個軍中毫無威信,幾乎沒怎麽帶兵打過仗的人,突然間擔此重任,這不是荒唐嗎?
驚異過後,張繡旋即明白了。
張濟這是對他這個侄兒,心生了猜忌,怕他臨陣倒戈。
所以,寧可令自己瘸腿的親兒子做主將,也不敢冒險令他再統軍。
“我也只是想為張家軍謀個出路, 叔父你這又是何苦呢…”
張繡心中暗歎,眼中掠過一抹苦澀。
張濟卻走上前來,拍著二人肩膀道:
“你們千萬記住,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我在府衙坐鎮,你兄弟聯手,務必要給我擊退劉備那狗賊!”
張延傲氣被激起,慨然道:
“父親放心,兒雖腿腳不便,上不得馬,但統軍守城,對付一個織席販履之徒足矣!”
張繡卻精神不振,只是勉強的拱手領命。
二人遂告退而去,匆匆趕往西門。
張濟目送二人至門外,望著火光衝天的西門,嘴角揚起一抹自負之色。
“劉備,你以為你勝了一仗,就敢視我張濟為無物了麽。”
“今日,我就讓你嘗嘗折戟城下的滋味!”
…
南門,劉軍大營。
所有人都在豎耳傾聽,專注於西門方向的殺聲。
轉眼半個時辰已過。
蕭方抬頭看了眼夜空,已是月過中天,目光遂轉向劉備。
“主公,張濟的主力差不多已被引往西門。”
“點起第二道烽火,向叔至發信號吧!”
劉備精神一振,當即傳下號令。
第二道烽火,再次於後營上空燃起。
爾後。
雙股劍出鞘,劉備深吸一口氣,厲聲喝道:
“全軍聽令,隨我殺出大營,直取南門!”
營門轟然大開。
蓄勢已久的五千將士,如潮水般湧出大營,向著宛城南門襲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