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中石望著唐海生,眼中帶著審視:“我不是誰的舊人,要是一定要說我是誰的人,那我是行長的人。”
崔中石默默歎了口氣,起身給唐海生倒了一杯水,似乎想找些茶葉,四下搜索了一下,罐子什麽也倒不出來。
崔中石:“唐將軍,想必您也調查了我的身世,父祖輩沒有給我留下家當,砸鍋賣鐵讓我去北平讀了書,您十年前見我時我只是一介窮書生,如果不是遇到了行長,不是行長把我帶到了上海,我現在也許只是怡和洋行的一個小職員。”
唐海生聽了這番入情入理的話,心裡也十分相信:“既然如此,崔局長就更應勸說何行長盡快開始幣製改革,平穩物價。”
“國庫日益空虛、物價日益上漲、投機日益猖獗。”崔中石的三個“日益”很好概括了蔣介石急於開展幣製改革的原因,也明確提出了幣製改革不能馬上開始的原因。
唐海生並不與他爭辯,只是提醒:“崔局長,你今天不做,何行長明天不做,後天就會有人撤了你們,換上一個願意做的人,可是那個人會像你們這樣愛惜這一分一厘的民脂民膏嗎?”
上海市財政局
“說明白吧。”何其滄這時坐在崔中石辦公桌的對面,望著書桌打字機前的崔中石,“南京方面到底想要怎麽做,他唐海生帶回了什麽方案?”
崔中石苦笑了一下從,把面前的方案推給何其滄:“這是財政部次長徐堪的《法幣辦法六條》。”
何其滄接過:“中石,你我都是學金融的,不是造錢幣出身的徐次長。這六條裡四點要求都是好的,可是現在推,怎麽推才是重點。他不懂,你我應該懂。整個政府的財政赤字沒有人比你我更清楚。沒有儲備金,沒有物資,依靠印一些新紙幣能夠挽救業已崩潰的經濟?”
崔中石:“先生,到現在我們還談什麽懂不懂經濟,中華民國的經濟有誰能懂?90%以上的原始自耕農,不到10%的城市經濟卻有90%掌握在少數官僚資本的手裡。這麽龐大的政府,這麽龐大的軍隊,還要打內戰,那些官僚資本誰願意掏出一分錢來養?你和我學過這樣的經濟嗎?另外,去年美國政府宣布了白銀國有令,中央、中國、交通及其他銀行都出現擠兌狂潮,不要說上海,你去瞧瞧周圍的浙江、江蘇農村,已是一片蕭條。沒有錢怎麽辦?你當我願意參與這個什麽幣製改革方案?可是那麽多軍人天天挨餓,何況市井小民?”
“這正是我來找你的本意。”何其滄站了起來,“所謂幣製改革,說白了就是軍事管制經濟,誰也攔不住。可南京方面最關心的還是上海。唐海生有一句話還是對的,我何其滄跟你崔中石算不得什麽,無非一個行長一個局長,可是我們倒了,換個人來上海只會更亂,吃虧的還是上海的民眾。”
收音機裡女聲響起:孔祥熙在上海財政部辦事處,透風實施法幣改革。主要有四項政策:
1.廢止銀本位製。
2.實施紙幣制度:中央、中國、交通三家銀行被授權發行法幣。
3.禁止白銀流通,白銀國有。
4.規定匯價:法幣一元等於英幣1先令2.5便士。
老嚴關上收音機,看著面前的何木蘭道:“今天來找我就為了這個?”
“對呀。”何木蘭期待地看著老嚴,“今天是個值得銘記的日子,我們國家邁出了建立現代中央銀行體制的關鍵一步。”
老嚴笑了:“政策是好政策,可是我們的國家缺乏足夠的黃金和外匯儲備作為支撐,加之連年戰亂和政府財政壓力,後面的執行才是關鍵,當然,這就要看你父親了。”
上海證券交易所二樓
顧培風一大早就被謝襄理神神秘秘帶到了上海證券交易所,沒想到一進二樓私人交易廳的大門,何其滄、崔中石還有一位身穿中山裝的青壯年軍官已在此等候。
顧培風不知所措,皮鞋碰地板的聲音格外響亮,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望向了他。
“這是我們財政局調到央行的顧培風,他是新面孔,上海交易所不認識他。”崔中石對唐海生解釋道,“今天必須嚴格保密,就讓他跑腿吧。”
何其滄也點點頭:“上次在財政局見過,今天就辛苦你了,小顧。”
三人圍著會議桌坐下,謝襄理對何其滄說:“行長,人員、資金、交易步驟都按您的吩咐準備好了。興夏銀行的張鳴泉也來了。”
“今天的重點是興夏?”唐海生問道。
“興夏的背後是虞世卿,我們統一了貨幣發行,只有我們中央、中國、交通銀行有法幣發行權, 他虞世清的農民銀行自然不會甘心。”何其滄簡單回答。
“培風,你對興夏銀行了解多少?”崔中石的目光望向顧培風。
顧培風沒有想到崔中石會突然點他的名,隻好老實回道:“局長,興夏銀行我所知不多,可是這這段時間我在業務科實習,發現興夏銀行從國際市場上購買了大量黃金和英鎊,不止興夏,還有剛剛提到的農民銀行。”
崔中石點點頭。
唐海生笑了:“看來今天何行長跟崔局長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開市的鑼鼓響了。
一樓大廳興夏銀行的股價一切正常。顧培風站在一樓交易廳,他的身邊是一台隻接二樓的專線電話。臨近上午11點,他終於接到今天交易的命令,半小時後,興夏股價下跌15%。
交易所大廳熱鬧起來,突然有人大喊:“有人做空興夏,快拋。”興夏股價進一步下跌。
二樓一直有人默默注視這一切。臨近中午休市,興夏股價突然逆勢回彈。
“興夏調集資金反擊了!”熱鬧的大廳裡,興奮的聲音傳來。
顧培風有點緊張,雙方在上午開盤股價附近激烈交手,若是壓不住股價,今天的籌碼就是給興夏肉包子打狗了。
突然他接到二樓專線電話,撤回所有對興夏的資金,轉對虞世清的信和商行。
時間距離休市只有五分鍾,顧培風手裡全是汗,急忙對交易經濟下命令,兩個交易員衝入大廳修改價格。
信合商行暴跌。
休市一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