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後,少年一直在輕輕抽打自己的嘴唇。
這個嘴,怎麽就這麽笨啊!
那拒絕的話為什麽就說不出口呢?
南洋大學啊,這活兒是那麽好接的麽?
我本來應該是可以當世界首富的命啊,現在,完犢子了,一輩子全被搭進去了。
自家這老爹真是坑兒啊!
少年名叫陳述,自然,是個穿越者了。
上輩子是券商機構的研究員,寫研報的,工作中猝死穿越,誰成想成了自己的爺爺輩,還跑南洋來了,成了南洋橡膠大王陳六使的兒子。
這個南洋大學真不是一般的坑,這都不是什麽燙手的山芋,而是一顆倒計時的炸彈啊。
還是扔不掉的那種。
因為這所學校將來所要面對的真正敵人根本就不是嚶國人,而是未來那位,號稱二十世紀最優秀政治家之一,在國內也有著眾多粉絲的,李先生。
李先生,是要在獅城推廣英文教育,同時樹立新的,李家坡民族認同的。
他能讓你一個說中文的大學一直開下去?
而他們陳家,上一輩的老陳先生還回國建了廈門大學,後人寫小說都不敢提這位叔爺的名字,與內地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關系好得不得了。
如此種種,這不就成了那人眼中釘,肉中刺了麽。
歷史上,他那個坑兒子的老爹就跟人家就鬥了後半輩子。
最終,被剝奪公民權鬱鬱而終,南洋大學也在1980年被強製關閉,後改建為南洋理工大學,采用純英文教學,跟他們陳家也沒啥關系了。
但南洋大學自始至終不肯放棄華文教育,真是因為他爹不識時務麽?
是因為這所學校是用車夫和舞女的錢建的啊!
把學校關了,對不起那些妓女的賣肉錢。
正是這些販夫走卒,車夫妓女,所捐贈的這一千五百萬,逼得他們只能一條道走到黑,明知道對手是一座大山,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撞上去,直到撞得頭破血流,粉身碎骨!
結果現在,這兩千萬校款放他手裡來了。
怎麽滴,逼著他也得粉身碎骨麽?
‘不行,這個校董真不能乾,幹了這個會被綁一輩子,
正想著,電話鈴就響了,接起來,裡面便傳來軟軟諾諾的聲音道:“二少爺,老爺叫你去正廳吃飯,還說是夫人親自下廚做了菜,家裡人全都在在。”
“知道了”
‘嗯,一會兒就去跟老爹說清楚,這個南洋大學能別開盡量別開,非得開業可以盡量交給別人開,就當五百萬丟了,當什麽狗屁校董。’
…………
他們陳家的主客廳很大,到底是巨賈之家,環境自然與尋常百姓不同,客廳中雖然沒有空調,但放了冰鑒,養了水生植物以避暑,還在家中備了許多香料專門驅蚊。
來到飯桌上,卻見飯桌上坐了一個外人,詫異道:“呦,這不表姐麽?怎來我家串門來了?”
表姐李盼盼聞言略有些羞澀地白了他一眼。
“啥情況啊。”
大哥坐在表姐旁邊道:“以後你得叫嫂子。”
“啊?親上加親?你們倆……這行麽,出五服了沒啊。”
大哥:“有什麽不行的,咱們中華文明,幾千年了都是表哥配表妹,什麽時候出過事兒?咱們南洋不講這個。”
“這……好吧,你們高興就好,姐夫你別忘了給我這個小舅子包紅包啊。”
本來就是聯姻,他也就不再多問了。
自家叔爺就是捐了廈門大學回國的那個,人走了之後南洋的產業便基本一分為二被他爸這個侄子和姑父這個女婿給瓜分了。
姑父,便是原同盟會成員李光前,也是華僑銀行的創始人,同時也做著橡膠生意,跟老爸是同行,共同製霸橡膠市場。
兩家是合則兩利分則兩害的關系,又是實在親戚,有親上加親的想法也不足為奇。
這個時候,就顯出老二的好來了,聯姻也不用自己上。
“妹呢?上學呢?我走的時候小芳才剛會走,現在也成大姑娘了吧?”
老媽聞言臉色不太好地道:“你妹不回來,罷課,還絕食,跟英殖政府抗議呢,說是要反對什麽……服役法?什麽不肯吃,你是沒看到,那人瘦的啊,我都心疼。”
說著,老媽還抹眼淚。
陳述並不清楚這是什麽事,畢竟他上輩子也沒特意研究過南洋近代史,但還是嚇了一跳道:
“絕食抗議?她有毛病啊,這是咱這種家庭該乾的會兒麽?還不把人給叫回來?萬一出點事兒怎麽辦?鬼子開槍怎麽辦?殖民者沒人性的啊!”
正說著,突然聽到樓上傳來爸爸的聲音道:“不準去!誰都不準去!嚶國鬼子不讓咱們華人上學,還搞出這個全民服役法來破壞孩子們上私學,他們想幹什麽,要永遠奴役我們麽?鬼子要亡我華文,滅我華種,再不反抗,南洋華人就亡根了!”
陳述聞言道:“哎呀爸啊,多危險啊,妹妹要上學,我可以從鎂國找找關系,咱們家的孩子還愁沒有學上麽?”
“荒謬!你姑父是獅城中聯主席,你爹我是南洋大學的理事長,咱們陳家的人,憑什麽不能在家上學?去鎂國?鎂國再好,那也是外國!我的閨女,是炎黃子孫,必須給我留在國內上學。”
陳述忍不住小聲嘟囔道:“可咱這兒也不是中國啊。 ”
“嗯?”陳六使倆眼珠子一瞪,陳述立刻便做出投降狀,不與他爭辯。
老一代人,國別觀念和現代人不一樣,
獅城乃至整個南洋的六百八十萬華人,你去問他們是哪國人,除了那些連中文都不會說的純香蕉人,基本都會說自己是中國人。
他這個明白人反而會顯得格格不入。
而且老實說,他們陳家兩代人為祖國又是捐錢資助革命,又是去緬甸參加抗戰,南洋大學不算,至少也創建了廈門大學,不敢說鞠躬盡瘁,也至少是為了國家建設出過力,有那麽些許功勞吧?
好不容易現在國家解放了,站起來了,他們卻成外國人了,他要是老陳,他肯定也接受不了,更不可能承認。
所以也不用爭,也爭不過,上一輩的事本來就是糊塗帳。
就見陳六使義正言辭地道:“《全民服役法》乃是殖民政府,欲將我們南洋華人亡國滅種之惡政,凡我南洋華人,皆應奮起反抗,工人罷工,商人罷市,學生絕食抗議,乃是中聯決定的事,別人可以餓著,我的女兒憑什麽不可以?她不是中國學生,不是中國人麽?”
陳述正想再爭辯一些什麽,卻見他身後還跟著個瘦高個,帶著眼鏡的中年男人。
‘有客人?’
隨即陳述便注意到,這位客人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看,而父親面上似乎也隱隱有幾分不悅之色。
‘吵架了?’
當著外人的面,自是不能跟親爹頂嘴的,陳述果斷的便選擇了閉嘴啥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