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夏守忠
謝鱗對趙磊說的“有事”並非借口,他真的有事,昨晚定城侯府就有人到府裡送消息,大哥謝鯨要見他;說起來,他們倆雖然被很多人以為關系親密,其實並不全對,因為這位現任承爵人一心想要恢復祖上榮光,幾乎一年到頭在軍營中打熬,平時見面很少。
如果非要評價的話,謝鯨算是這個年月少見的“純粹性”軍人,一門心思扎根軍營,目的雖然是光宗耀祖、封妻蔭子,但也確實養出一支不錯的兵馬,至少放眼整個京營,像他麾下這樣空餉隻吃三成、其余全是精兵的單位真的非常少見。
這一做法的直接結果,就是他除了自家鐵杆的交情外,其他基本都停留在“點頭之交”,絕大部分連“節禮”都沒來往,甚至連女人都“省了”,後宅一妻一妾,慣例“附帶”的丫鬟或者通房都不要,至今一個後人都沒有。
所以,他被普遍認為“性格清冷、行事剛猛”,或者叫“魯莽”。
“大哥,你找我?”定城侯府正院正廳,謝鱗時隔將近兩個月後,終於又一次見到真人,“昨天那個下人沒說.....”
“我沒告訴他。”謝鯨不耐煩的擺擺手,毫無鋪墊的單刀直入,“聽說你砍了一個太監的右手?”
“大哥你怎麽知道?”謝鱗真的有些蒙圈,這消息是不是有些太快了?“當時我並沒有.....”
“報名,我知道!”謝鯨再次打斷他,毫不猶豫的說道,“龍首宮的六宮都太監夏守忠讓人放出消息,這件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就能了結,你現在就和我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那個人是夏守忠的乾兒子。”這種時候肯定沒辦法再繞圈子,謝鱗將當時的情況有條不紊的說了一遍,末了才說道,“事先我不知道會這樣,因為當時我甚至沒準備多管,要不是對方出手,我最多意思一下就放人。”
“也就是說,這次完全不是你的原因?”謝鯨表情嚴肅,“沒有假話吧?”
“大哥,這件事不難查吧?”對眼前的這位,謝鱗也很無語。
“和我查到的消息一樣。”謝鯨皺著眉頭思考起來,半晌才冷靜的說道,“你不用擔心,我會找人搭話,能讓他答應和解最好,也會聯系戴公公;解不開肯定會麻煩不少,你也有個準備,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想辦法把你調入營中,就從百戶做起。”
“大哥,不至於這樣......”謝鱗倒不是不想進入軍營,他在現代雖然只有兩年的經歷,卻一直以軍人自居,只是現在他已經在現有位置上打開路子,突然又要從頭開始,還是在便宜大哥的手下,不論自由度還是前程都會大打折扣。
“就這麽定了。”謝鯨根本沒有聽他解釋的意思,說完就站起來,一口悶掉茶碗,“我在軍中還有事,沒時間和你吃飯了,家裡只有你嫂子,留你也不合適,下次有空再聚,去忙吧!”
望著便宜大哥遠去的背影,謝鱗一臉哭笑不得——很明顯,人家還記得他當年的名聲,兩年多時間除去中秋、春節之類必須聚餐的場合,他一次都沒見過定城侯府女眷,也沒有單獨留宿過,哪怕是一天都沒有。
不過,單純說這次夏守忠的事情,謝鯨真的算是仁至義盡了。
當前的朝堂分三派,太上皇、安泰帝再加上實際佔七成以上的中立派,總體上旗鼓相當,這些年太上皇的勢力下降,幾乎每次都是因為年齡和傷病,這是自然規律,誰都逃不過,但只要他還在一天,受限於所謂“孝道”,安泰帝就很難真正有什麽作為。
所以,目前來說,宮中或者說全天下最有權勢的太監是夏守忠。
這種情況下,謝鯨還願意幫忙就不錯了。
不過,謝鱗自己反而沒太當回事。
夏守忠再怎麽說也只是個太監,太上皇絕大多數資源必須用在和安泰帝的內鬥上,到他頭上也就剩漏下的一點兒,而且沒有可能從正面動手,要是玩陰的,效果不會太怎麽樣;更何況,他好歹出身武勳,許多手段限於“規矩”沒法用。
無論如何,太監的勢力都在宮裡,出宮後的資源他最多只能偷偷調用,絕無可能掌控,否則就會出現唐末或者漢末的問題,“宦官專權”,皇家絕對不會沒有防備;如果他有膽子調用皇家資源正面對付武勳出身的百戶,那才真的搞笑。
想通這些,謝鱗懶得多問,搖搖頭出了定城侯府——雖說他“從小”在這裡“長大”,實際上卻很陌生,甚至到現在都沒進過內院,因為從他兩年多前來到這個世界,就很少再回來,絕大多數時間不是在自家,就是在衙門辦公。
相比之下,榮國府和寧國府他都更熟悉一些。
當晚,忠順王府。
“啪”的一聲,一隻名貴的官窯鬥彩花瓶被砸在地上,碎成一地瓷渣,看的旁邊姑娘眉頭直皺,忠順王還不解氣,稍一掃視就把書桌上的筆筒抓起來,高高舉起又要砸掉。
“父王,這也是官窯的精品,一個最少數十兩。”旁邊的姑娘再也忍不住,趕緊上去攔住自家老爹,“你就是有氣也不該拿自家的東西撒火,扔的都是銀子!”
“你——”看到女兒搶過筆筒小心放回書桌,忠順王忍了又忍,最後只能重重的坐在椅子上,“你看看,你看看,現在別說是賈家的人,就連一個區區二房出身的百戶都敢和本王叫板了?他這是什麽意思,給本王警告嗎?”
“父王,這幾天我查過謝鱗,他不是那種人。”姑娘趕緊勸說,“沒什麽意外的話,他這次不是警告,而是提醒。”
“提醒?”忠順王有些不解,“提醒什麽?”
“提醒我們不要搞錯了敵人。”姑娘提起茶壺,給自家老爹倒了一杯清茶,“那個偷偷打聽消息的掌櫃叫冷子興,榮國府二房管家周瑞的女婿,為人油滑奸詐,他的所謂‘古董生意’,賣的好貨幾乎都是榮國府的東西,其他生意乏善可陳。”
“什麽意思?”忠順王更加不解。
“父王,這種人連我都能在不到一天的時間裡查清楚,你覺得謝鱗會不知道嗎?”姑娘揉了揉鼻梁,對自家老爹不抱希望,“既然明知道靠不住,他為什麽還要用?必然是在故意泄露消息,那條街上有我們府裡的產業,這在有心人眼裡不是秘密。”
“他就不怕我沒看出來,當他是在挑釁?”忠順王臉色一沉。
“他不怕,因為前天晚上的事情......”姑娘有些讚賞。
“瑪德——”
“父王,注意說話!”姑娘趕緊打斷他。
“好,我注意!”一想起這件事,忠順王就非常惱火,“這個養不熟的廢物,本王讓他去辦這麽點兒事情,他都辦不好,死了就死了,竟然還給王府落下如此汙名,死的這麽痛快算便宜他,要是他還沒死——嗯?他家裡.....”
“父王息怒!”姑娘隻覺得心累,和敵人鬥智鬥勇,還要面對自家豬隊友,“徐長史再怎麽樣,也算是為王府辦事的,現在他已經死了,父王不僅不給他家裡補償,還要出手對付,以後誰還敢為我們王府拚命?
再一個,如此利索的手段,謝鱗恐怕沒這麽大的資源可以調用,換成他兄長還差不多,這必然是賈家的手筆,而且這麽做還留下另一種可能性——那婦人死了會被人以為是賈家滅口,可現在徐長史和她一塊死,會不會被人看穿,說我們用自家人栽贓?”
“怎麽可能?本王哪有這麽.....”忠順王表情一變,舉起茶杯就要砸。
“父王,就是因為你,才有人會這麽以為!”姑娘再也忍不住情緒,一把奪過忠順王手裡的茶杯,“要不是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們至於連對付賈家都只能用這種下作手段?若是你還像皇爺爺沒有榮養的時候那樣,手裡管著刑部,我們哪會如此被動?”
其實,她還有一點沒敢提,大明宮就是因為老爹無能才放心的。
“咳咳,過去的就算了。”忠順王趕緊轉移話題,“現在問題已經這樣,你還有什麽辦法?”
“還能有什麽辦法?”姑娘也很無奈,“父王,只有等下次再說了,橫豎我們也做不了什麽大事,這種機會有的是,賈府裡一堆讓人惡心的事情,不缺這一次兩次;就好比那個冷子興,若是哪天父王高興,就把他偷賣榮國府東西的事情爆出去,然後看熱鬧就好。”
“區區小事,有多少熱鬧?不過是打死幾個奴才罷了。”忠順王完全不屑一顧,半晌才輕輕一歎, “璿兒,若是你大哥有你一半兒的能耐,為父還有什麽擔心的?”
“父王,女兒倒是覺得,你想的太多。”姑娘忍不住說道,“雖說我們王府不比當年,可賈家也不是那個曾經的‘武勳第一家’,就說他們府裡,哪裡還有什麽正經的爺們兒?就算哥哥.....也不比哪個更差,何必擔心什麽報復?
更何況,我們是皇室貴胄,自該有皇家的氣度,四皇叔再不喜歡,不也沒有拿我們怎麽樣嘛?賈家說到天上,也不過是‘與國同休’的武勳罷了,若是他們當真有膽子對我們出手,四皇叔不管心裡怎麽想,都不可能放過!”
“老四——哼!”忠順王氣的咬牙,“他對我可不放心呢,難道要我也學你五叔那樣,動不動給自己開葬禮?”
“和王叔——噗嗤!”姑娘忍不住笑了出來,趕緊輕掩櫻口控制情緒,“上次我還給他燒紙來著,結果他倒好,自己跑到供桌上大吃貢品,一點兒都沒個忌諱。”
“行了,就這樣吧?”忠順王沒好氣的擺擺手,“璿兒,剛才可是你說的,再找機會讓賈家難受,我可等著呢!”
“哎呀,父王,女兒只是——”姑娘臉色一變。
可惜,忠順王沒聽他繼續說話,直接出門離開了。
於此同時,謝家二房院子。
“二妹妹,你怎麽現在有空過來?”謝鱗頭疼的看著眼前的姑娘,還有在旁邊侍立的司棋和襲人。
“鱗二哥,我就是閑的無聊,正好晚上沒什麽事情,和司棋一起找襲人姐姐說話。”迎春低著頭,說話毫無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