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安大致猜到了自己身處何處,不過想明白之後倒讓他心中不由得苦笑。
“這個人就交給你了,務必要讓他盡快開口,我先去向組長匯報情況。”審訊室外,劉澱對著手下說道。
“沒問題,隊長你就盡管放心吧。”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拍著胸脯向劉隊長擔保道。
“嗯......”劉隊長點了點頭,他手下的這個趙聰原先是本就是上海灘的一個青皮混混,跟著他乾些勒索錢財,替人收帳的事情維持生計。這家夥腦子轉的慢,所以劉澱就讓他做些簡單的體力活,就比如毆打欠債人。而他也就在持續不斷的追債過程中練了一手折磨人的本事。
後來公共租界組成立的時候組長提到了需要一個會審訊的人,劉澱就第一時間想到了趙聰。
有這家夥在,要撬開裡面那個長的細皮嫩肉的公子的嘴想來是沒有問題的。
只要撬開了這個顧子安的嘴,到時候等南京的嘉獎一到他就能晉升為這公共租界組的副組長了,一想到這劉澱的心頭就有些火熱。
吱呀~
鐵門發出了令人牙酸的響聲,隨後顧子安就聽到一道很是沉重的腳步和呼吸聲。
罩在頭上的面罩被一把拽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昏黃的燈光。顧子安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等了約莫有半分鍾才打量起周遭的環境。
這是一間並不大的房子,陽光從開在牆面上部的小窗射進來,卻沒帶來一絲暖意,整個監牢反倒透著一種別樣的陰冷。
他的身體已經被牢牢地綁在的凳子上,使用的皮帶上還有斑駁的褐色印記,頗為敏銳的他甚至不需要聞就知道那是血液凝固之後的結果,距離他約有一步遠的桌子上還橫七豎八地擺著幾條鞭子,上面暗紅的血跡以及微微豎起的倒刺讓人不寒而栗。
“也看夠了吧,知道我們這是什麽地方了?”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趙聰**著上半身甕聲甕氣地說道:“我呢不喜歡動手,儂老老實實地交代,對儂對我都是好事。”
趙聰說罷,看到面前的公子哥似乎沒有要講話的意圖,眉頭不禁擰緊了。
又是一個不識相的。
“既然好話不聽......”
“不用說了,你想知道什麽,我都交代。”已經想通了一些關節所在的顧子安立刻說道。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穩住面前這個傻大個,等待大姐帶人來救他或者是尋求自救的辦法。
要是真被上了刑打個半死,到時候就是想逃都沒力氣逃了。
“很好!你這個日諜倒是挺識相的。”趙聰得意一笑:“先說說你的真實身份。”
“我是......日本特高課特工松原......三井。”顧子安試探著說道。
果然是日諜!
趙聰示意一邊的審訊記錄員記下內容:“松原三井?你們日本人的名字還真奇怪。”
“你來中國的目的是什麽?”
“嗯......策反!策反中國政府官員為我們提供情報。”顧子安的眼珠子轉得飛快。
“都記下,一個字也不要漏。”趙聰吩咐道。
......
“什麽?子安沒回家來?”顧亦凝瞪大了眼睛:“華叔你確定嗎?”
“哎呦大小姐,我是老了,可這老眼還沒昏花呢,二少爺要是回來了我能不知道嗎?”華叔回道。
“許是去找朋友去了?”站在一旁的王元亮說道。
“不可能,我們搬來上海的時候子安就已經去了東京,他的同學朋友大多在南京,怎麽可能下了船不先回家反倒跑去找什麽朋友。”顧亦凝一想到弟弟下落不明,頓時有點著急起來。
“那難不成......”王元亮突然像想到了什麽,快步朝著停在外面的小轎車走去:“你在家裡面等我電話。”
“開車,去大慶戲院。”
車子緩緩發動,朝著大慶劇院的方向駛去。
“您覺得是青幫做的?”坐在駕駛位上的司機問道:“那要不要給老爺子打個電話。”
王元亮搖了搖頭:“事情還沒確定呢,用不著勞煩老爺子。要論輩分,我和他夏德榮都算平輩,這點事他應該不會推辭。”
司機想了想點了點頭,雖然王家老爺子最近幾年聲名好似沒有以前那麽響亮了,可誰也不能忽視王家的人脈和關系。畢竟王老爺子可是和楊司令、黃老板拜把子的交情,這輩分在上海灘也是頂頂大的。
雪佛蘭轎車很快來到位於太平橋附近的大慶劇院,王元亮推開車門走了下去。劇院裡面人不少,台上的老生正唱著《搜孤救孤》。王元亮沒看大堂,而是徑直朝著上二樓的樓梯走去,二樓是劇院專門給一些喜好安靜的客人安排的單獨包廂。而這裡面的一號包廂則常年被人包著,讓人不由地驚歎其財力雄厚。
“站住,這是私人包廂。”
當王元亮要靠近的時候,兩個身穿粗布短打的男子從一旁閃了出來攔住了他。
“讓他進來吧。”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包廂裡面傳了出來。
兩名短打男子對望了一眼,隨後讓開了通道。
王元亮走進包廂,最先映入臉簾的就是一個正對門倚坐著的中年男子,他面白無須,整個人罩了一身素青色的馬褂,正看著下面台上的老生,嘴裡還不住地跟著哼出兩句。不過讓王元亮有些驚訝的是包廂裡面除了夏德榮還坐著另外一人,他可是知道夏德榮的這個私密包廂可不是誰都能進來的。
“剛剛你上樓我就看著了。來,小亮,坐下嘗嘗我這上好的六安瓜片。”
夏德榮招呼著王元亮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
“不瞞夏師兄,我這次來是有事相求。”王元亮品了口茶,緩緩說道。
夏德榮對王元亮的話並不驚訝,好似早有準備:“說來聽聽。”
“我小舅子今天從東京到滬,我去碼頭接他的時候卻沒接到,結果他人也沒有回家,我就心想是不是咱們的兄弟們搞錯了。”王元亮簡單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夏德榮的眉頭微微一皺:“在哪個碼頭下的船?坐的哪艘船?”
“怡和碼頭,坐的是瑪麗王后號。”
夏德榮的眉頭更深了:“我早告訴弟兄們少在英國人的地方惹事了,應該不是咱們的兄弟乾的......不過你放心,你都來找哥哥我了,我肯定幫你查明白。”
說罷他對著包廂外說道:“小高。”
包廂外短打男子的聲音傳來:“師傅。”
“你去問問怡和碼頭附近的兄弟們今天有沒有見過從英國人船上下來的年輕人,二十來歲上下。”
“是。”門外的短打男子應了一聲就轉身離去。
夏德榮給王元亮又把茶水滿上,安慰道:“別著急,馬上就有消息。”
......
一間辦公室內,
“真抓到日諜了?”聽到劉澱的匯報,王安國瞬間坐直了身子。
“千真萬確!”劉澱說道:“我在他的箱子裡還找到了日文書籍,再加上海燕的證詞足以認定了。”
“還是要拿到口供,萬一到時候日本人拿領事裁判權說事我們也好有所回應。”王安國叮囑道。
“您放心,我來您辦公室之前就安排人去審訊了,說不定現在就已經有結果了呢。”
“好!”王安國說道:“我當初果然沒看錯你,這次我們憑著這個日諜能好好地在滬西和法租界組他們面前出出風頭,免得那個宋如天天在我面前擺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
“你現在就去監督著審訊過程,口供出來後第一時間拿給我看。”
“是!”劉澱用力地一踢皮鞋,敬了個並不標準的軍禮,退出了辦公室。
......
“師傅,有消息了。”
大慶劇院這邊,等了許久之後王元亮才終於又聽到了那個短打男子的聲音。
夏德榮抱著茶杯回味著剛剛那老生精彩的表演,從鼻腔裡面哼出了個聲。
“說。”
“下面的弟兄們在怡和碼頭確實見過一個公子哥模樣的人被帶走了,但不是我們幫內的兄弟乾的。他們最後上了一輛福特汽車離開了,有兄弟記下了那車的車牌號是4586。”短打男子頓了頓才又繼續說道:“有兄弟見過那輛車,說是......特務處的車子。”
夏德榮停下咿咿呀呀的哼聲,坐直了身子:“確定嗎?”
“確定,前幾天江北的兄弟們還幫著他們抓過紅黨。”
王元亮聽到後消息後眼神中也是多了些急切,站起身對著夏德榮一抱拳:“今天就多謝夏師兄招待了,等日後有機會再重謝師兄。”
“用不用師兄幫你打探打探口風,我和上海特務處的幾位組長還是有點交情的。”
“不勞煩師兄了,這件事我能處理。”王元亮婉言拒絕。
夏德榮也沒有多說什麽,抱拳回道:“那要是有什麽需要我的就盡管說。咱們的交情不用客氣。”
“小易,幫我送送小亮。”
“這邊請。”守在門口的另一位短打男子引王元亮下樓。
夏德榮的一雙眼睛微眯著,等到王元亮的身影完全從視線裡消失後,才頗具提醒意味地說道:“若甫兄,需不需要打個電話?這王家在上海灘可是一方豪強啊,而且王元亮的小舅子......不就是顧家的小子嘛。
坐在夏德榮身旁的中年人說道:“應該是顧家老三,我記得是三年多之前因為惹事出國留學去了。”
“不過謝謝夏兄的好意了。王組長做事肯定有他的道理,就算我們是同事也不便多言。”
聽得中年人這麽說,夏德榮點點頭:“那我們就繼續談談之前聊的那批貨的事情?”
“正有此意。”
夏德榮擺了擺手,短打青年會意地合上了包廂房門。
與此同時,上海虹口,日本駐上海領事館。
一個年輕的留著仁丹胡的日本男人快步走向一間辦公室,那是領事館武官中平崇的辦公室。不過還沒到目的地,他就看到了想要找的人。
“課長,特務處上海站那裡......”
中平崇按住了男人的肩膀,目光瞟了眼不遠處的清潔工:“到我辦公室去說。”
男人再著急也知道領導大過天的道理,於是點了點頭,跟著中平崇走向了不遠處的辦公室。
“近田君,到底出了什麽事,讓你這麽慌慌張張的。”進了辦公室,年長的男人眉頭一皺,問道。
上海特高課情報總負責人近田勇樹,也就是年輕男人立馬回道:“課長,我們在中國情報機關特務處的內線匯報,說有一位帝國的高級特工被特務處抓到了。”
上海特高課課長、駐上海領事館武官中平崇眉頭一緊:“高級特工被抓?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是今天上午,我剛剛收到的內線情報,是不是國內派到上海的特工被他們抓到了。”
“國內派來上海的特工我接到了啊。”中平崇疑惑道。
“什麽?”近田勇樹聽到中平崇的話,也是一愣。
他是隱約知道今天會有國內來的特工抵滬的,所以收到內線情報的第一時間就來找中平崇了,可卻沒想到得到一個這樣的答案。
中平崇思慮再三,也沒想明白緣由:“你密切關注著特務處的情況,盡快查清楚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哈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