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劉綎攻克晉州、威逼釜山,各土司兵分數路光複全羅道,然後漢陽倭軍主力被迫南下,麻貴領明軍與朝鮮軍收復漢陽。
緊接著,努爾哈赤攻克清津,董一元攻克元山,兩軍南北對進向鹹興進發,意欲對鹹興日軍鍋島勝茂部做雷霆一擊。
誰知兩軍高層召開軍議之際卻發生了火藥庫爆炸,隨後被鍋島勝茂果斷出擊偷襲。一片混亂之中,努爾哈赤破陣而出,董一元戰敗後撤,再次回到元山。而鍋島勝茂也放棄了早已成為死地的鹹興,趁著董一元在元山城中舔舐傷口之機,悄然繞過元山,快速南逃。
得知這一巨大變故的平倭提督麻貴隨即下令給朝鮮都元帥權栗,由他率領三萬朝鮮官軍主力東進阻截鍋島勝茂。權栗得令,遂於兩日後出兵東進。
不過權栗此次出兵似乎頗為不順,其行軍是走兩日停一日,同時不斷地上疏漢陽朝廷,抱怨說軍中只有三日軍糧,根本不敢多走路。他再三要求漢陽方面確保其軍糧供應,確保運輸線路暢通無阻,且人力畜力也必須得到有效保障等等。
而在此時,麻貴卻已經離開了漢陽,親率主力大軍南下支援。不過麻貴沒有選擇走日軍南下時選擇的忠州一線,而是走了更偏西一些的清州一線。
從這個態勢來看,他此去朝鮮南部的意圖就很明顯,不是為了參與包圍釜山,而是直奔晉州、泗川。當然走這條路線還有一種可能性存在,那就是如果晉州、泗川最後沒有危險,則麻貴也可以半道分兵去收復忠清道各地。
麻貴雖然離開漢陽,但仍然給漢陽留下了六千明軍作為城防守備部隊,其守將為掛參將銜的撫順遊擊將軍張萬邦。
張萬邦很早以前就已經投入高務實門下,最早在對陣俺答長子辛愛黃台吉時嶄露頭角(與其父一道)。遼南之役,其在拉開大戰帷幕的東昌堡之戰中時任東昌堡備禦,表現搶眼,其所部之後在炒花敗亡的一戰裡也是硬頂炒花部猛攻的核心主力。
可以說,張萬邦部是把高務實排槍陣第一個完美展現的部隊,後續變化而來的刺刀空心方陣在其所部也得到了極好的訓練。如果說蕭如薰成名於固守堅城,那麽張萬邦就成名於野戰防守。
遼南之戰後,大明朝野上下都認為張萬邦部在防守中至少可以抵擋四到五倍兵力的敵軍猛攻,哪怕這支敵軍是蒙古騎兵也不例外。
正是由於他善守的名頭太大,所以雖然此番並非野戰防守而是據城堅守,但麻貴在自己麾下左看右看,似乎還就只有張萬邦最是以善守聞名,因此就把漢陽守備的任務交給了他。
不過,張萬邦的本部只有四千人(4038人)——作為宣大系東調遼東的高務實嫡系,他麾下的兵力其實是按照高務實給禁衛軍的編制組建的,他這四千人實際上就相當於禁衛軍的一個協。
[注:禁衛軍目前共六鎮,每鎮下轄步兵兩協,騎兵、炮兵各一標,工兵、輜重兵各一營。臨時征召的民夫不計。]
麻貴給漢陽留了六千人,張萬邦本部只有四千,那自然還有剩下的兩千人。這兩人比較有意思,居然是土默特和鄂爾多斯派來支援作戰的蒙古騎兵,不過這其中有一千八百都是土默特派來的,鄂爾多斯派的兩百騎只能說基本上相當於表個態度罷了。(所以以下就稱土默特蒙古騎兵了。)
這支土默特派來的騎兵本身很有意思,他們不是把漢那吉的嫡系,也不是恰台吉的“遺產”,當然更不可能是鍾金哈屯所派,而是高務實的學生、順義王世子額爾德木圖派來的。
額爾德木圖因為在還沒“分家”之前就被把漢那吉送到高務實門下,所以他原本並沒有什麽嫡系兵馬。直到此前伐元之戰勝利,他得到了“代順義王統領漠北諸部”的名義,這才算有了自己實際意義上的領地,同時也就具備打造嫡系的基礎。
當然,他作為順義王世子,把漢那吉是可以名正言順將自己的嫡系劃撥給他的,而把漢那吉也的確這樣做了。當明廷確認了額爾德木圖可以“代順義王統領漠北諸部”之後,把漢那吉當即給了他一萬騎,作為他統領漠北諸部的基礎。
彼時漠北方面因為阿巴岱賽音汗及其所部隨著圖們西遷,剩下的幾乎都是一些小部落,好在這些部落雖然小,但部落數倒是不少,被額爾德木圖收編之後倒也有個**萬人。
**萬人如果放在大明內地,哪怕就當個縣都只能是下縣,但漠北那地方人口本來就少得稀奇,原先阿巴岱賽音汗時期可能也只有十幾萬不到二十萬人口,因此這麽算來,其實他得到了半個漠北的人口。
**萬人口的規模,在蒙古那種組織結構之下,決一死戰的情況下甚至可能湊出三萬騎兵,當然平時肯定不會這麽做,有他帶去的一萬騎兵作為和林統治基礎就足夠了。
然而,額爾德木圖為了確保穩固,仍然從各部抽調了最精壯的男丁組成了一支新的騎兵部隊,名義上是充實王庭(代表順義王的和林王庭),實際上隻讓他們在和林駐扎了不到三個月,轉手就給老師高務實送來了。
額爾德木圖這一手其實是一箭雙凋,一來是他作為弟子給老師納投名狀,當然也可以看做送禮;二來則是把這些各個小部落的精乾武力送出去,使得漠北某些可能還“心懷故主”的人失去鬧事的能力。
總之,這批漠北來的蒙古騎兵到了朝鮮戰場之後無親無故,只能按照額爾德木圖的命令完全聽從明軍的指令行事,這使得他們反而成為一支相當可靠的力量。
當然,麻貴覺得額爾德木圖畢竟是侯爺的門生,他派來的蒙古騎兵最好還是不要輕易出現損失,尤其是較大的損失,因此順水推舟交給了守備漢陽的張萬邦——呆在漢陽城裡總不會有什麽損失吧?
除此之外,麻貴覺得把蒙古騎兵交給張萬邦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張萬邦由於兩次在正面戰場硬生生擊敗了辛愛和炒花,其在蒙古人中可謂威名赫赫——呃,搞不好是凶名赫赫。這一來,也就不怕這些蒙古騎兵不服管教,鬧出什麽雞飛狗跳的事來,簡直一舉多得。
言歸正傳,權栗在上疏狂噴了漢陽負責後勤補給的官員一通之後,似乎終於得到比較充足的補給,開始正兒八經朝元山以南行軍而去。不久他便得到消息,說努爾哈赤部已經奉命從鹹興南下,抵達了元山附近。
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權栗立刻命令努爾哈赤繞過元山繼續南進,並和他在高山會合——高山是一處地名,大致上在元山與淮陽的中間位置。
兩日後,權栗收到努爾哈赤的回信,信中努爾哈赤表示說自己已經獲悉倭寇鍋島勝茂部早就過了高山,現在都已經到達淮陽了,故其所部沒必要在高山耽誤,應該直接奔赴淮陽作戰。
權栗大怒,再次重複軍令,讓努爾哈赤率領所部在高山等候,不得擅自南下。與此同時,他自己也加快了行軍速度,看起來是希望堵住努爾哈赤擅自南下的路。
誰料這次偏偏又出現了意外,就在他再次下令給努爾哈赤的次日,董一元來信表示他已經休整完畢,正式接管東路軍指揮權。
與此同時,董一元在信中認可了努爾哈赤所謂直奔淮陽的計劃,並且要求權栗所部同樣不必在高山停駐,也應該直奔淮陽。還表示他自己所部也在往南疾行,會與權栗、努爾哈赤在淮陽會師。
權栗知道自己此前的猜測果然沒錯,董一元根本按捺不住,或者說頂不住政治壓力,必須盡快將功折罪,因此才要求三部全去淮陽,這是想繼續圍攻鍋島勝茂,把淮陽之戰當成鹹興之戰來打。
權栗立刻回信董一元,“言辭懇切”地說自己所部因為是臨時出征,各方準備工作都欠完備,後勤保障也不牢靠,所以才制定計劃要在高山暫時停駐。這麽做的目的是等待後續補給到位,然後再對淮陽發動雷霆一擊。
董一元接信冷笑不已。你朝鮮官軍有幾斤幾兩誰還不知道嗎?你們他娘的最開始被倭寇了個落花流水說是因為毫無準備,好,就當是這個原因吧。
可是,前次停戰之後你們他娘的又準備了幾年,結果如何啊?倭寇大軍一到,你們還不是和壬辰年一樣被人家攆雞趕狗一般打得哇哇叫,三下兩下就又丟了半壁江山嗎?
就這,你還好意思說等你補給之後就對淮陽發動雷霆一擊?哈,哪來的臉稱“雷霆”啊,放屁還差不多!
再說了,人家鍋島勝茂急著南逃,他在淮陽根本不可能久留,如今暫時停駐淮陽明顯是因為此前從鹹興撤得過於倉皇,攜帶的糧草等物資不足。等他在淮陽大肆收刮完畢,一定會二話不說撒腿就跑,你那“雷霆一擊”怕不是打算對淮陽城裡的朝鮮百姓用吧?
在這樣的判斷下,董一元嚴詞拒絕了權栗的提議,強調兵貴神速,必須不惜一切代價追殺鍋島勝茂部,並表示朝鮮軍打仗一塌湖塗也就算了,如果連行軍都趕不上趟,那還不如直接裁撤掉算了,以免浪費軍糧——反正漢陽朝廷窮得叮當響,要不乾脆就能省一點是一點。
這樣的說法對於朝鮮軍而言自然是巨大的侮辱,權栗當著眾將的面也是臉色鐵青,當場破口大罵,說你董一元自己不也是個敗軍之將,狂什麽狂?朝鮮軍眾將也都義憤填膺,一個個指責董一元不顧實際軍情胡亂指揮。
權栗心頭暗喜,知道火候已到,當場表示自己不會服從這一命令,並且火上澆油地道:“既然天兵以為我軍對其毫無助益,我等留之何用?不如返回漢陽,請朝廷裁撤好了!”
朝廷現在早就沒多少兵了,權栗所部幾乎就是朝鮮陸師最後的看家本錢,怎麽可能裁撤?眾將都深知這一點,因此個個有恃無恐,紛紛鼓噪。
於是,次日一早,權栗所部直接調頭,轉身又朝漢陽而去了。不過與此同時,權栗還是做戲做全套,一邊給漢陽的朝鮮朝廷上疏說明情況、指責董一元蔑視友軍,一邊又給高務實和麻貴同時去信,也一樣是說明情況和指責董一元胡亂指揮。
權栗雖然是走的武舉“出道”,但他父親既然做過領議政,顯然可見其家族是文官家族,故這三封告狀書都寫得頗為“在理”,不明就裡的人看了恐怕都會認為此事的根源在於董一元漠視朝鮮軍的“奉獻”,更加蔑視朝鮮軍的作用,因此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總而言之一句話:所有責任皆在明方, 我朝鮮、我權栗乃是毫無疑問的受害者。
麻貴此時在行軍途中,書信要傳到他手裡可不容易。至於高務實就更別提了,他還遠在朝鮮最南端的泗川呢,鬼知道這封由權栗派出的信使所攜帶的告狀信什麽時候能到。
信雖然慢,但這次朝鮮軍的行軍速度卻出奇地快了起來,以其東進速度的三倍趕回,不愧是幾百年後志願軍舉行戰俘營奧運會時拿到馬拉松冠軍隊伍的先人。
僅僅三日之後,權栗所部抵達漢陽城東郊的蘆原嶺,並同時派出信使送進城中,表示此番回來是要請罪,順便請求朝廷裁撤。不過這些當然不是關鍵,關鍵是他表示軍中群情激奮,兵將紛紛要求入城當面向大王請罪,故請明軍漢陽守將張萬邦張遊戎打開城門,放他們陛見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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