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四維聽許國這麽一說,才發現自己這次果然是燈下黑了,山西鎮固然是九邊要鎮,但由於山西一省在北部單獨劃出了大同鎮和宣府鎮,實際上山西鎮的兵力並不強。
當然,這個“不強”也是要對比來看的,山西鎮目前的在冊兵力約莫7萬,實際兵力勉強可到5萬上下,放在內地或者某些南方省份,那是很強了。
然而問題在於,大同鎮在冊12萬,宣府鎮在冊13萬,兩鎮合計,在冊大軍高達25萬之眾!即便是實際兵力,也有十七八萬之多,這才是真正的雄鎮。【注:參見本卷第140章九邊有兵幾何。】
當然,由於目前大明軍事重心往“東製”傾斜,薊鎮和遼東的兵力更加雄厚,薊鎮方向僅實際兵力就高達十七八萬(其實這個數據包括了除京營以外的順天府等地區);而遼東在冊也有十二萬以上的實際兵力。
只不過,由於李成梁把敢打敢殺的那批人大都收做家丁,導致遼東衛所兵很是缺乏野戰能力,多數時候只能承擔守城任務,這一點是遠不能與薊州、宣大等鎮相比的。
總之不管怎麽說,李如松去山西肯定是升官,但與此同時,他也失去了在遼東立戰功的機會。
這,就是許國所說的打壓。
張四維剛才沒想到這一點,主要是“燈下黑”,許國一說他就明白了:皇上似乎也不想看見李家父子一齊立大功。
不過,張四維對此有些不是很懂皇帝的意思,大明對武將雖然在地位上壓製得厲害,但一般來說並不怕武將立功,而且父子同為名將的舊例也不稀奇,最著名的一對名將父子就是張玉、張輔。
父親張玉是靖難第一功,其子張輔四平安南,也沒見成祖擔心他們勢大難製嘛。
哦,不過張玉死得早,難道皇上現在就是打算等李成梁死了,然後再用李如松?
可是,聽說李成梁身體好得很,頓食鬥米,似乎不大像是能輕易死掉的模樣……
許國見張四維仿佛有些走神,輕咳一聲,略微壓低聲音,道:“元輔,你看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皇上覺得李成梁的功勞已經夠了,所以暗地裡吩咐求真去壓一壓他,然後找個機會讓他致仕,再把李如松換回去?”
張四維回過神來,想了想,道:“不能排除這種可能……現在皇上放李如松出來做了山西總兵,那麽有個三年時間,他的資歷就夠了,轉任回遼東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如果務實在遼東確實有壓製李成梁的任務,那就肯定會想方設法打擊李成梁的威信,直到李成梁不得不請辭為止……只要他請辭,皇上就能順水推舟。
當然,皇上也可能再‘仁慈’一點,比方說讓他請辭三次,這才勉為其難地表示同意。”
許國聞言,點了點頭,但似乎還有什麽沒有完全開解的地方,略微皺眉道:“理是這麽個理,也不是說不通,只是這樣的話,李如松就算回了遼東,他對求真的印象也勢必大壞,到時候會不會有些不太好的影響?”
張四維對武將不像高拱那麽重視,聞言不屑地道:“什麽影響?若是皇上真讓務實壓製李成梁,那麽待李成梁致仕之日,必然就是務實回京之時,而在他回京之前,我估計他也不會止步於苑馬寺卿……”
說到此處,張四維自己也有些覺得不可思議,朝許國問道:“維楨,你說,務實的年紀是不是太小了些,皇上現在的舉動雖然你我都看得分明,但這二十出頭的巡撫……實在是聽起來都有些讓人瞠目結舌啊。”
許國一臉苦笑,
道:“那可不是瞠目結舌?但沒法子啊,這有些事情不好比的,比如說我許某人,三十九歲才中得進士,可求真呢,他比我早了二十年啊!更何況他還是六首狀元,二百年文魁,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許國算是仕途非常順利的人了,十六七年的時間便從新科進士步入內閣,雖然吊車尾好幾年,但這個升遷速度還是足夠快,而他憑借的主要就是高拱門生這一條——他這一世比原歷史中入閣可早了不少。
而如今高務實呢?他的身份比許國可硬扎多了,自身資本就更加過硬,雖然二十多歲就可能要做巡撫,但仔細想想,卻也並不是多麽不能理解。
六首狀元,安南定北。
這八個字就足夠應對任何質疑了,非要說年紀,那有什麽意義?你十幾歲的時候拿過六首狀元嗎?你二十歲之前就安南定北了嗎?
沒有?沒有你說什麽廢話?嫉賢妒能?喲, 這可不是正人君子之所為呀!
許國這麽一說,張四維想想也是這個理,隻好點頭表示認可,然後話鋒一轉,把話題轉回李成梁的奏疏上,他指了指桌上的奏疏,問道:“那維楨覺得,現在這件事怎麽擬票?”
許國略微想了想,道:“李如……該指揮自己不聽寧遠伯的吩咐,既不去拜訪該兵憲,也不為自己從征提出報備和請求,這是他自己的罪過,關寧遠伯何事?寧遠伯雖然是他伯父,畢竟人不在複州,又不可能事事監督著,他既有書信指導,聽不聽勸卻非他能逆料,此事何須他來承擔罪責?”
他輕咳一聲,接著道:“因此,這件事只需要把李成梁摘出來就行。票擬的話,就把一切推給李如桂自己,下巡按問斷究治。李成梁方面,溫言勉慰一番,所辭不允也就是了。”
張四維想了想,點頭道:“這倒也可以,既能在明面上保全了李成梁的臉面,又讓他在遼東的威望受到些打擊,應該不會壞了務實的事。”
許國笑道:“想來求真也應該不會打算用這麽一件事把李成梁逼退,再者說……我總覺得,李成梁暫時還不能退。”
張四維再次點了點頭,歎道:“是啊,李成梁要是現在說退就退,那遼東可一下就虛了——他那批隨任家丁一旦不在,我看圖們做夢都能笑出聲來,到時候萬一趁勢攪亂遼東的話,戚繼光又遠在大寧,輕易動彈不得,這大好局面可就一朝敗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