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陽軍的哨騎很快就出現在了王恬的視線范圍。
顧颺看到哨騎,驚駭欲死,甚至想要從馬夫手中奪過馬鞭,直接駕車就跑。
王恬特意安排了一個潰卒,灰頭土臉的在溪對岸用吳中話大喊:“王都尉、顧威遠都在河對岸接應,吳中鄉人速速前往旗幟匯聚。”
隨後王恬才讓車夫慢悠悠地架著馬車往反方向跑去,顧字大旗緩緩移動。
雖然演技有些拙劣,但已經夠了。
得了一場大勝的歷陽軍又怎麽會把顧颺和十五歲的王恬放在眼裡。
溪對岸有五名哨騎向顧字大旗疾馳而來,沿途的潰兵已經不在他們眼裡,他們隻想確認大旗下是否真有顧颺和王恬。
沿路收攏的潰卒見到有歷陽軍衝來,也不管得王恬號令,更顧不得什麽顧颺,開始再度向南跑去。
歷陽卒看到他們那輛在潰卒中格外扎眼的馬車,心裡又信了幾分。
隨意抓住一個欲再度逃跑的潰卒,問了清楚,前方果然是自無錫逃來的顧颺以及自吳中趕來的王恬,在此收攏潰兵,想要往海虞去。
待得問了個清楚,這五人哨騎留下三人監視尾隨,另外二人快馬回去匯報軍情。按照行軍一裡放出一隊哨騎,以五隊哨騎偵查的話,歷陽追兵,就在四五裡外了。
王恬不再管在車廂內已經接近抓狂的顧颺,告訴車夫切記不能跑的比潰卒快後就下了馬車,重新上馬。
看著身邊孫衛強塞給他的一百親衛以及還有些戰鬥意志沒跑開的潰卒,王恬握緊了手中的刀。
王恬千叮萬囑,必須放足夠的歷陽軍過溪之後孫衛才能出動。
也就是說,王恬要靠這幾百個人擋住歷陽軍的第一波衝擊。
顧颺也來到了馬車外,正聲嘶力竭地要士卒將顧字大旗放倒。
看著逐漸倒下的顧字旗,再看著在春風吹拂下正獵獵作響的王字大旗,王恬心裡前所未有的平靜,握刀的手也不再顫抖。
該做的都做了,成敗在此一舉。
很快,前方溪流處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隨著眼前的人影越來越多,原先尾隨著的哨騎大聲呼喊,給後方的歷陽卒指引著方位。
聲音也是有方向的,王恬能夠明顯感覺到正前方的叫喊聲越來越大。
眼見歷陽軍越來越靠近馬車,那三個哨騎再也忍耐不住,縱馬疾馳向王恬衝來。
若能抓到顧颺和王恬,大功一件。
戰爭永遠是世界上最複雜的藝術,要考慮糧草、兵源、武備,要考慮天時、地利、人和。
但在戰場上,當敵人已經到你的跟前,那戰爭又被簡化再簡化,你只需要一個動作,揮刀殺人。
身先士卒需要巨大的勇氣,看著那三騎哨騎,王恬夾緊馬肚,縱馬向前。
那哨騎也是心裡一驚,敵人竟然不逃跑,還敢向我還擊。
沒等他多想,他就徹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王恬不做停留,接著提速,直接衝那小股歷陽軍撞去。
溪流沿岸的財貨成功吸引了歷陽軍的注意,歷陽軍自以為必勝,以為他們是在獵殺獵物,軍陣散亂,當先衝到王恬跟前的人數並未多的可怕。
那些潰卒讓他們防守還好,若是讓他們隨著王恬衝鋒,屬實是難為他們了。
只有一百人跟在王恬身後。
如今軍製,五十人為一隊,隊的首領稱隊主,隊主著絳袍,處於隊前。
王恬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絳袍隊主,身子一側,隨後伏下身子,一刀劃開了他的脖子。
王恬年少好武,雖然王導不喜,但這具身體的基礎是真不錯。
身後的親兵看王恬越殺越歡,勉力跟上。一個十五歲的世家子尚且如此膽氣縱橫,他們這些老卒,見此情形,如何能不心潮澎湃。
待得殺穿這一小股部隊,王恬讓親軍高呼琅琊王恬在此,縱馬向戰場的左翼機動。
王恬此舉,既是為了分走部分歷陽軍,也是為了若是戰敗,歷陽軍不會不開眼地直接把他殺了。當俘虜總比當屍體好。
顧字大旗他早已讓人重新立在了地上,顧颺也早讓車夫重重揮鞭,逃離戰場。
但他的那輛馬車實在太過扎眼,避開顧颺的方向,讓顧颺多吸引一些歷陽軍,王恬的壓力才會減小。
至於顧颺是否會死在亂軍中,王恬根本懶得去想,他自己能否活著都還是未知數。
顧颺從他棄城而逃,便該死了。
溪流岸埋伏著的孫衛緊緊盯著過溪的人數,又忍不住在遠處尋找那杆王字大旗。
估摸著已經有兩千人過溪了,王字大旗在戰場上移動的速度也越來越慢,仿佛陷在了泥沼裡。
孫衛知道他不能再等了。
王恬雖然先前調笑般的說到,即便他真被抓了,也沒人敢殺他。因此就算王字大旗倒了,孫衛還是要多放些人進來。
若是王恬真的被抓了,歷陽軍將徹底放下戒心,屆時這伏兵所達成的效果將更佳。
但孫衛腦海裡一直縈繞著王恬的那句,“你不想回並州看看嗎?”
孫衛是想的,他一直都想。他入了歷陽軍,也是看著如今這朝廷,蘇峻悍勇,可能有一絲北伐的希望罷了。
如今,那個在他面前喃喃自語的年少世家子,那個在歷陽軍中反覆衝殺的世家子,真的讓他看到了一絲回家的希望。
北伐又如何,不過都是為了回家罷了。
孫衛直接站起了身,親自敲響了那進攻的鼓聲。
孫衛不顧那還在溪岸邊哄搶輜重的歷陽軍,再次立起一杆王字大旗,自歷陽軍背後,狠狠地插入。
王恬已經記不清殺了多少人了,此時他只聽得見眼前的歷陽軍不斷在高喊“司徒之子,活捉王恬”。
身邊的親衛越來越少,那杆王字大旗已經換了很多個人捧了,木質的旗杆上已經浸潤滿了鮮血。
顧字大旗又倒了,遠處的馬車也已經看不見。
“孫得勝啊,要撐不住了,還要等你多久啊。”
王恬再次揮刀砍向了向其突進的歷陽卒,身邊的親衛又被砍倒一個。
“來日必定得給孫得勝配一隊騎兵,太慢了。”王恬暗暗腹誹。
砍三公的刀可能砍頭鋒利,但如今在戰場上依然有了豁口。
正當王恬要將此刀扔下,重新換一把刀,眼前的歷陽卒後轟然一響。
一杆同樣浸潤了鮮血的王字大旗終於出現在了王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