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九黎的路上,當時與黎貪並肩而走,而原本跟著當時的那人卻不知從哪裡搞了匹馬,自己先行騎馬回去了。
黎貪抬頭看了看,太陽在他們的正前方。結合現在已經是下午時分,黎貪算出他們正是在往西南方向前進。
“我看見了很多新奇的東西,比如沙盤,比如石床。還有他們的官,分為春夏秋冬四官,他們每天都要上交食物才能吃東西,他們都住在屋舍中,且可以幾個人住在同一個屋舍中。還有,他們……他們不是女人的有熊……”黎貪抬頭偷看當時,卻被他的眼神逮個正著。
當時的眼神中不帶有多少的認可,顯然黎貪的話並沒有說到他的心裡去。
他把目光轉回去,望向前方連綿起伏的山脈。“還有呢?”
“還有?”黎貪也隨著他的目光看向那邊的群山,從前他都是在湮澤門口的石台上看,而現在他確實第一次從下面看。雖然已是冬天,但是葉子還沒有落淨。山頂上,樹林都呈現出灰黃的色調,而山腰往下的林子裡甚至還有些樹保留著綠色。
冬日的陽光是帶有一些暖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層溫白的濾鏡,無論是撒到哪裡去,遠遠看去總讓人覺得那裡是溫暖的。
這就與有熊那邊的山存在著不同。
從姬水部離開時,黎貪特意遠遠望了一眼他曾經去過的羭次山,之間那上面的樹木已經枝葉落盡,倒是山南面坡上的灌叢看起來還鬱鬱蔥蔥,青綠一片的十分惹眼。
一個激靈,黎貪的心思又回到了與當時的問答上。
當時說還有,可是還有什麽呢?
黎貪在心中胡亂猜測著,當時是否是想問有關屍胡暴露的事,又或者自己隱隱發現的姬水部內部不和的痕跡?
他再次抬頭看當時,當時卻是面朝前方全神貫注地走著,仿佛問出問題後就沒等著黎貪的答案。
“我還看見有熊有些地方比我們做得要好,比如他們有很多我們沒有的東西。像是什麽馬啊,沙盤啊,這些東西我們如果也有的話就可以有好處,比如我們現在就可以快點回到九黎。還有就是有熊用了一些辦法來約束他們的族人,讓他們的族人平時表現出一種秩序。每日什麽時候就該做什麽事,這讓他們族內看上去更加不容易出亂子。但是這秩序之中也有些失序的現象。”黎貪想起姬典的行為,想起他們在食舍門口看到的混亂,那些都是有力的例證。
當時點了點頭:“嗯,這次說的比剛才那些有所進步,還有嗎?”
“還有?”黎貪有些無奈了,他到有熊去才沒有幾天,能夠了解的確實有限,但是當時顯然還不打算放過他,他隻好硬著頭皮繼續想。
“我聽說了一些事,不過都沒有看見過。比如有熊會以人來為他們的山來命名,我還聽說姬水部有一些秘辛,但是具體是什麽我就不知。還有就是,他們的那些官……”
說到此處,當時低頭看向他。
黎貪咽了口唾沫,明明只是個問答而已,他卻覺得自己有些窘迫,或許也與他掩蓋了一部分有關系。“他們的那些官,每個人都隻管自己的事,因此難免會有意見不和的時候。”
當時用手拍了拍他的頭,“嗯,那你可知這些都是為什麽?”
黎貪感受到當時那雙大手拍在自己的頭上,他猛然發現當時在拍他的頭時竟已經需要抬手,而非是垂手了。
黎貪直接搖頭。
為什麽?他怎麽知道為什麽?如果他知道還問你們這些大人做什麽?
當時對此也不斥責,而是語氣輕和地說道:“你自己想想,想想之前我曾經教過你的,看看能不能想出一些眉目。回九黎三日後你再來找我,無論像沒想出來都過來,到時候我再講解與你。”
黎貪松了口氣,雖然之後還要再去找他,不過好在現在逃過去了。
然而當時話鋒一轉,接著問道:“好了,這些事先不說了,跟我說說你是怎麽去的有熊。”
怎麽去的有熊?那可就有的說了!
黎貪的腦海中不斷地閃過一些畫面,有昆吾的頂天立地,有他大母與人密談,還有某個陰影派人來找湮澤的指令。這些事錯綜複雜,一幕幕都在腦中閃回,當真是好不熱鬧。
黎貪猛然停住,他忽然想起了一個被自己遺忘挺久的事情。“對了,昆吾他怎麽樣了,他好了嗎?我們先去看看他吧。”
黎貪殷切的目光看向當時,他真的有太多對不起昆吾的地方,所以必須先去向昆吾道個歉。他在心裡也早就想好了,以後昆吾跟他說的話他一定要聽,讓他做的事他一定要完成,一定不要讓昆吾再舍出命地護著他。
當時低下頭來,二人目光相遇的瞬間黎貪感到了明顯的寒意。“當時不會是責怪我害了昆吾吧,不過也沒什麽好說的,事情確實是因我而起。我一定要去取得昆吾的原諒,以後一定聽他的話。”黎貪避開當時的目光,在心中偷偷想著。
當時見黎貪躲開了,便簡單回了一句:“好啊,那咱們便先去看看昆吾吧。”他的眼睛望向不遠處的群山,眼神憂鬱,卻又犀利。
二人繼續並肩走著,黎貪卻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當時是否知曉他大母與姬水部有聯系的事情?
他原本以為當時是知道這件事的,應該是他大母在當時的授意下才與姬水部聯系上了。可是看當時的反應,他又不像是知情的樣子,否則大母應該會把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他,他也就不會問出自己怎麽去的有熊這個問題。
想著這些,黎貪忽然打了個寒顫。如果再細細分析下去,無論怎樣,得出的答案都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當時不知情,那大母就是私通外族。而如果當時不知,那顯然就是因為當時並不願意這樣,因為如果當時想做的話那些斥者們都可以去做。一旦讓當時知道這件事,且不論當時的勢力比大母要強不少,即使只是二人意見不同,也可能會導致湮澤和姬典三父那樣的慘案。
如果當時知情,那就是當時既聯合了有熊,同時也與神農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雖然亂世之中這未必是一件壞事,但是黎貪對此卻深感恐懼。當時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哪裡來的這麽大的能量來做這些事?還有,大母曾經無數次說過,當時不是九黎人。
她是否是話裡有話……
黎貪不敢再細想下去,此刻九黎在他的眼中也變得模糊不已,誰想做什麽,誰又想做什麽?大家是為了九黎,又或者都是為了私利?
他分不清,他甚至想逃離。
真真假假,爾虞我詐,他們這些上層總是在想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黎貪搞不懂,也沒心思去搞懂這些。他害怕一旦弄清楚之後,得到的反而是讓自己難過的結果,就像姬典一開始聽說他的三父的事跡時,他也是久久難以相信,甚至還泛起了眼淚。即使他與他三父的政見不同,二人對於九黎的態度完全對立。
世事無常,其背後還不是人心無常。
黎貪不願再說這些,他隻想著快點回到九黎,快點去看看昆吾。
因為他知道昆吾雖忠於當時,但是他卻從不會想那些蠅營狗苟的事,他一心隻撲在怎麽在當時的領導下讓九黎更好之上。
他是個純粹的人!
想到這些, 黎貪不禁加快了步伐。然而當他仔細看去,他們的路卻不是從大原那裡直通南面的樹林,而是繞到了九黎的東北側,也就是大青石的方向。
果然,不出一會兒,他們走到了那群山之中,當時竟然真的直直帶他向大青石的方向走去。
“我們這是要求哪裡?不是要先去見昆吾嗎?”黎貪疑惑至極,他有些搞不懂當時想要做什麽。
當時也不解釋,“跟著我走便是了。”說完便帶著黎貪向那座土山上爬去。
帶著疑惑,黎貪小步跟著當時向上走去。
上山的路不算難,因為這土山上沒有樹,自然也就沒有那麽多需要躲避的地方,二人只是直著向上爬,遇到坡度較大的地方就向側面繞一點,很快就爬到了頂上。
黎貪來過這裡,也依稀有些印象。他注意到在不遠處多了一個直立的東西,但是離得很遠他又看不清那是什麽。
待到當時帶他走到那前面,他才赫然看出那是一棵樹苗。
黎貪心中愈發覺得奇怪,好端端的這裡怎麽會多了一棵樹苗,當時又為何會帶自己來這裡。
就在二人的不遠處,擺放著一個酉。
當時去把那個酉斷了起來,又主動給樹苗澆了些水,隨後一把將酉摔碎在地上。
黎貪自然不理解當時的舉動,他此刻一心想著趕緊去見昆吾,於是他試探著問道:“我們來這裡,是要做什麽?”
當時卻指著那棵樹苗,鄭重地告訴他道:“你不是要見昆吾嗎?他就在這下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