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木舍內,一大一小二人席地而坐。身旁的火堆有些倦怠,但仍在躍動著。光和熱散發出來,浪漫地與他們的影子共舞。說起來,當時的屋舍似乎比族正的要稍微大一些,因為他這裡能夠在室內點火,而族正那邊卻不行。
此時距離浮玉回歸已經過去了三天,黎貪臉上的腫脹也稍稍消去了一些。今日當時有空,就特地把他找了來,詢問他對於有熊的看法。
早在他們從有熊回來時當時就曾說過這件事,只是因為種種事情一直耽擱到了現在。不過黎貪這幾天也沒閑著,他現在每天都到石舍去與獵者們一起訓練,逐漸也適應了作為獵者的生活節奏。
只是有關黎巨,他仍然不太願意搭理他。不過他也不急,就像族正或浮玉大母絕不會因為他犯了錯就不理他了,最多就是罵他幾句而已。他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對方氣頭過了,然後去找機會破冰。
“他就是生我的氣而已,大不了就讓他再打幾下唄,他還能不要我了不成?”這是黎貪說給別人的原話,那副恃寵而驕的賤兮兮的面貌讓黎經直呼惡心,不過卻頗得浮玉讚賞。
另外,這段時間也讓了黎貪為此次對話做了充分的準備。他自回來之後就一直在想著當時會問什麽,而自己又該說些什麽,經過無數遍的預言,他的心裡已經基本有了譜兒,故而說得也從容:“我只看到了姬水部,而非整個有熊,在他們的觀念裡這兩個並不能混為一談,甚至有時他們幾部之間也會有些摩擦。”
黎貪回想著自己與姬典一起度過的日子,他雖然時常會有看不起黎貪之舉,但是卻很照顧他,沒讓他餓著凍著。
但是那紅塵部呢?還有姬典的三父。那夜東夷夜襲九黎的事情很可能與他們也有關系!
由此看來在針對外族的態度上他們之間也有分歧,甚至是鬥爭!
不過他也不由得想起九黎族內,當時、大母、湮澤、北號,以及那些態度倨傲的中年女人,甚至是昆吾那代人,以及他們這些剛巡邊的新人之間的那些蠅營狗苟……
哎,他雖想不明白原因,不過也只能無奈地歎口氣,接受了鬥爭無處不在的事實。
見當時對這些好似不感興趣,他接著說道:“在我看來,姬水部與我們很不一樣。”
聽到這話當時露出了笑意:“哦,不一樣?哪裡不一樣?怎麽不一樣?”
黎貪一笑,侃侃而談道:“首先,他們對大母的重視不如我們。我們族中的孩子都是由大母撫養長大,對大母都很尊敬。與人相識時,我們幾乎是言必說大母,但是卻不在意所謂的‘大父’。他們則不然,他們與人認識時不會說自己的大母是誰,在這上面他們好像很隨意。”
黎貪不由得回想起姬典曾經說自己像個女人時那副欠揍的樣子,心中不禁泛起波瀾。
“還有就是我們吃的食物不一樣。我不知他們吃不吃菰米,但是他們更喜歡吃肉,並且每天要吃很多次。還有就是,他們並非是自己解決吃食,而是每個屋舍都要上交給族裡,然後再由族裡分下去。”
“還有住的地方也不一樣。我們九黎人大多住在樹上,據我了解這是為了防止被夜行的蛇獸傷了性命。然而姬水部的人大多住的都是屋舍,還有多人住在一起的情況。但是他們住的屋舍與我們的屋舍又有不同,我們的屋舍以木相圍,以樹為頂。但他們的屋舍是在地上挖個洞,再在上面以木頂覆蓋。”
“還有穿的,亦不相同。他們穿的都是獸的皮毛,而我們穿的都是草葉。獸的皮毛能讓他們冬日裡更暖和些,但是夏日應該也會更熱些。而我們穿的草衣正好相反。”
黎貪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他們族裡有很多外族人,尤其是崇丘族的人,甚至還有曾經由庚的人。他們對待外族人的態度還不錯。”曾幾何時,他坐在姬水部的土地上與眾人圍火而歌,分肉而食。雖然他們也會開他的玩笑,但是他知道那是喜歡他,接受他的表現。
當時點了點頭:“嗯,以你來看,為什麽我們會有這些不同?”
問到此處,黎貪自信一笑。他特意準備了這個問題,歸納總結了很久才找到了答案。現在問到這裡,他心中不可避免的驕傲起來。
“在我看來,之所以我們會有這麽多的不同,歸根結底在於我們的位置不同。”
偷偷看了眼當時的神色,他繼續答道:“姬水部在群山之北,他們聚居的地方沒有樹林,所以不能住到樹上,也沒有足夠多的木頭能夠圍起來做牆,所以只能住在挖出來的屋舍中。”
“而穿著方面也是如此,雖然只有幾山之隔,不過我在姬水部時能明顯感到他們那裡比這邊要稍冷一些,所以適合穿得更厚些。並且他們也沒有足夠多的樹葉做草衣,但是卻有很多的獸皮,所以對他們來說穿獸皮衣最為方便。”
“還有食物,他們是在一片平原上,與水源之間有高山阻隔。所以他們的土地中沒有水,所以不能生長菰米,於是他們便以肉為食,而我們則是兼有之。”說到這裡,他不由得抬頭去看當時。
他好不容易才發現了觀象者們在研究耕種這件事,自認為也是發現了族裡得小秘密。故而他特意提一嘴這件事,心中期待著當時能夠誇讚他,對他另眼相看。
不過當時並沒有遂他的意,只是淡淡點了點頭,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我覺得,不只是我們與姬水部,天下諸族分布在不同的地域,其位置各不相同,所以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差異。”
完整地把自己這幾天總結的都說出來,黎貪隻覺得自己就像完成了一項壯舉一樣,內心充斥著滿足感。
果然,如他所料的,當時滿意地點了點頭,對他的“位置論”表示了肯定。不過隨即,他又問道:“還有一件事是位置解釋不了的,你說他們族裡獵到的食物需要上交,而後會再下發下來,你說這是因為什麽?”
嗯?
面對這個問題,黎貪一下子慌了神,只因這是他沒有考慮過的。他有些局促不安地去望當時,卻正好撞上了當時的眼睛。
當時看出了他的窘迫,和善地安撫他道:“位置二字你總結得很好,說明你的眼光不錯,能看到的比從前更細更廣了。至於這個問題,你怎麽想的就怎麽說。”
被當時打了一劑強心針,黎貪這才安下心來,開始一點點捋順自己的思路,同時組織好語言將他們表述出來:“之所以要這樣,我覺得他們是有一套完整的秩序,以此來治理族人。”
當時又笑了:“什麽樣的秩序?”
說開了頭,黎貪的膽子逐漸大了起來,於是他接著說道:“我第一聽說他們打到獵物還要上交的時候,我不理解為什麽要這樣。既然自己已經打到了獵物,那就自己解決就是了,最多就是分給別人些。但是如果讓我上交的話,那我肯定是不願意的。”
黎貪會這麽想,是因為他在前兩天也見識到了獵者們捕獵的場景。即使只是獵殺沒什麽攻擊性的食草獸,眾人也廢了一番大力氣對其進行驅趕,最終才在合圍之下以長石器將其殺死。
“但是後來我發現,他們上交食物沒那麽簡單。這絕不僅僅是為了吃而已,而是一種治理族人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