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獵者,他們只是想要去尋找自己的同伴,卻倒霉的碰到了這些怪面紋身的人,此刻還被這群怪人給圍了。看那架勢,他們顯然不是想要與自己進行親切友好的交流。
對方不僅長得奇怪,其語言更是難以理解。他們大喊著在幾個獵者面前交流,然而九黎獵者們卻如聽天書,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不過,他們的那些音韻,那些調調,抑揚頓挫之間顯然與九黎人的發音方式相同,同屬於一個語系。
就在此時,巫人首領一抬手,其余人便安靜下來。這突然的變化卻讓藟他們更加恐懼。野獸只有在虛張聲勢時才會吼叫,如果它們有百分百的把握,那它們就會安靜地等待時機,然後一舉撲上去。
下一刻,為首的巫人又一次抬起了手,九黎獵者們瞬間被嚇得發不出聲,他們驚恐地看著那個中年男人,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就在此刻,旁邊的一個巫人突然大叫了一聲,隨即捂著腿坐了下去。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站在他對側的一個巫人也哀嚎一聲,直直撲倒在了地上。巫人們大驚,回頭一看身後並沒有人,卻有數不清的石頭正向著自己飛來。
他們迅速反應過來,有人在襲擊自己!
看清形勢後,為首的中年巫人一聲大喝,他們立刻聚攏起來,眼睛不斷地掃視著石頭飛來的方向,尋找著他們的敵人,同時手中還舉起了嚇破膽的九黎獵者們做擋箭牌。
很快,他們發現了飛石只會從背水的一側飛來,所以敵人顯然也是潛藏在岸邊的那些草叢中。於是在巫人首領的指揮下,他們開始試圖度過眼前的濕地,從另一側逃跑。
藏在灌叢後的岐看出了他們的意圖,立刻下令獵者們追擊出去。他們不再使用提前準備好的石頭,而是隨手從地上抓一把汙泥,團成團向對方扔去。這樣既能都對方造成威懾,同時也不會傷到自己的同伴。
當九黎獵者們追到水邊,那些巫人已經跑了一半的距離,此刻岐卻停了下來,沒有讓獵者們輕易渡水。黎貪看出岐的猶豫,趕緊問道:“我們不追了嗎?”
岐看了看那及膝深的水流,最終搖了搖頭。
“水裡跟地上可不一樣,看他們的樣子,明顯是已經適應了在水中健走。可我們不同,我們要渡水必然很慢,這時他們如果再回頭殺過來,我們不好應對。現在看來他們在逃跑我們在追,可一旦他們跑到對岸,我們卻在渡水時,那攻守之勢就變了。”
岐站在岸邊,看著那群在水中仍然健步如飛巫人,心中略有些不甘,卻只能搖頭歎氣。盡管他提前做好了計劃,可是他也想不到那些巫人能夠在水中仍然疾速行走,於是也隻好作罷。好在是那些巫人沒功夫帶著如同拖累般的藟等人,所以眾人將他們的同伴救了回來。
然而此刻黎貪卻看著岐的樣子有些動容。他自己清楚,他之所以在武演中總是輸給發視,主要是因為他不懂帶兵的方法。而岐剛才講的那一番話,就是帶兵的方法。
他什麽都懂!
只是這些智慧從來沒有在武演時發揮出來。他永遠聽從領導的安排,也永遠偷奸耍滑不盡全力。
不過這也怪不得他,當了多年的獵者,且仍然活著,滿足這樣條件的人不可避免的都成了這樣的老油子。他們在平時插科打諢無惡不作,卻也在東夷的入侵戰爭裡拚盡全力抵禦敵人,他們將獵食看得比天還大,卻也時刻保持著頭腦的清醒,不會輕易上頭。
黎貪不禁有些感慨,看來以前自己忽略了一股很重要的,可以作為自己助力的力量。
那一瞬間,他很出戲地想到:“下一次,下一次武演我一定戰勝發視!”
就在這邊的黎貪神遊之際,那邊的巫人卻也在水中停了下來,因為他們赫然發現,對岸站著一個人,正等著他們!
當黎貪聽見了身旁獵者們的呼喊,他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發視已經出現在對岸。只見他渾身浴血,手中拿著尖銳的木刺。盡管面前就是許多敵人,可是他卻十分淡定的抱著胳膊,冷笑著看著巫人們呢!
……
經過一場掃蕩,準確來說是發視一個人的屠殺,九黎獵者們成功抓獲了四個巫人。一老,一少,一黃毛,以及丟下同伴想要自己逃跑的巫人首領!
至此,這場水邊的風波終於過去。發視回來了,岐便自動隱身,回歸到了獵者當中。在他的授意下,獵者們匆匆清洗了身體,將牛肉分割吃掉,將剩下的分給眾人帶著,之後終於有了休息的時間。
趁著此時,發視也問起他們所做的事情來。對眾人的經歷做了一番了解之後,發視也沒多說什麽,不過倒是多看了黎貪兩眼。而眾人之中也沒人去問發視經歷了什麽,畢竟他帶了幾個人一起出去,現在卻只有自己回來了。
等到他們暢聊一番之後,大家的注意力自然都轉移到了那幾個巫人身上。他們被藤曼反縛住了雙手,在獵者們的包圍之中,冷眼打量著以發視為首的眾人。當發視試圖主動與他們交流,他們張開嘴後卻是唏哩呱啦一番,讓獵者們聽不懂也無法理解。
此時,就怎麽處理這些巫人的問題,發視難得的與眾人商量起來。
眾人分為旗幟鮮明的兩派,其一便是岐為首的保留派,他主張留下這些人以應對後續可能遇到的巫人,具體的原因之前已經跟眾人交代過了。
另一派則是發視為首的肅清派,他認為這些人既然語言不通,就大可不必留下,就算後續再遇到巫人,誰知道他們會說什麽?再說如果帶上他們一起走的話,還要浪費部分的食物,僅這四個人每天的吃喝,就需要獵者們分出至少八個人來應對!
就這還要獵者們將更多的時間放在獵食和取水上,可這會大大的影響他們趕路速度!
經過一番討論,最終眾人決定取一個折中的辦法,即殺兩個,留兩個。
可是該殺哪兩個呢?
其中一個名額必然屬於那個老巫人,因為他會大大拖累獵者們的速度,而另一個名額眾人則爭吵不定。
有人認為應該殺孩子,留下巫人首領和黃毛,因為他們兩個與眾不同,或許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有人認為應該殺巫人首領,因為他看起來對眾人敵意最大,一旦遇到巫人沒人知道他會跟其說什麽。
也有人認為應該殺黃毛,理由是孩子是未來的希望,巫人首領看起來更有用,不過此看法僅來源於椿一個人。
就在眾人舉棋不定之時,那個孩子卻突然從地上站起。眾人立刻警戒,以為他要做什麽危險舉動,然而看情況來說巫人首領和黃毛也是懵的。
那孩子向前走了兩步,隨後回頭看了一眼,下一秒竟然直直向發視跑去。一邊跑,他竟然說出九黎人能夠聽懂的話來:“留我!留我能給你們解釋那些一酉的話!”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把眾人都看懵了,下一刻巫人首領反應過來,勃然大怒地追過來,似乎是想要殺死那個孩子。
然而發視怎麽可能讓他如願?
他將那孩子護在身後,面對怒吼的巫人首領無動於衷,隨後一腳將對方踹了回去。
於是,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那孩子自說出第一句話開始,隨後竟滔滔不絕,一口氣說了許多。九黎獵者們為他解開了縛手的藤曼,一群人將他圍住,沒想到他竟然絲毫不懼,在一群人的中間說得手舞足蹈唾沫亂飛。
“我是欽,你們也可以叫我巫族的名字平縫。我本是雷地人,後來巫族入侵,將我大母抓了去,再後來我就出生了……”
“雷地人雷欽,那倒是與我們同源了,難怪他能說出‘一酉’這樣的詞。”黎貪心中暗道,同時莫名地覺得這人有些喜感。
隨後,在雷欽的講述中,眾人腦海中緩緩出現了一副畫卷,畫卷上的內容流動變幻,將他和雷人以及巫族的命運勾勒出來。
原來,他也是原白華族的人。
這麽說也不準確,應該說他大母是白華的人,而他則是白華與巫族的混血,所以他才既能聽懂巫人的話,也會說九黎這邊能聽懂的話。
這就要涉及到曾經白華的那些往事,他們原本生活在雷地,靠著優越的自然環境以及豐富的資源過得很好,幾乎與世無爭。後來神農聯盟的人看中了雷地的豐饒,於是對他們大舉入侵。那時白華的人分成了兩派,一派試圖抵抗,最終被神農聯盟抓去,成了後來的九黎,也就是黎貪這一脈。另一派則提前遷徙,向西而去,在西面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他們偶然回到雷地,發現那裡已經被神農燒乾淨了,土地也散亂不堪,但是至少也能生活。
於是他們回到了雷地,重新在那裡定居下來。
再到後來,巫族大舉入侵,他們還是沒能逃脫被抓的命運,許多女人被擄去,男人則被殺死。面對巫族的強勢,他們也不再以白華人自居,之時仍然固守著許多白華的傳統,比如以女人為重。
這就是白華這些年來所經歷的事情,雖然只是寥寥幾句,卻讓獵者們不得不唏噓。
隨後,雷欽又為他們解釋了巫人的由來。說起來,這還與那黃毛有一定的關系。
原來,所謂的巫人,其先祖也是崇丘人的分支。
那時,正是八大族並立,各自志在天下的時候。此時神明體系也已經從神農傳出,大家爭相效仿,將各種事情都歸結到神明身上。而遠在西北的崇丘卻出了一件怪事。有一個女人生了一對雙胞胎兄妹,原本這是件好事,可是那兩個新生兒竟然有著黃色的頭髮!
放到現在來說,其實就是發生了變異,基因突變出了白化病的個體。至於我們現在常看到的黃頭髮的歐洲人,此時他們的祖先都還沒遷到那地兒去呢!
我們不放做一些科學的探討。或許啊,就是這些白化病人中的一支,被視為異類驅趕到了那片地域。畢竟大陸是連著的嘛。那些人在後來的歲月裡逐漸演化成了他們的先人,也說不定呢?
說回正題,現在人看來如此簡單的白化病,可是在那個年代,哪有人懂什麽基因的事?
在他們的眼中,這可不得了啊!於是崇丘人將其視為神的懲罰,將那母子三人一並趕出了族中。
後來便沒人知道那三人去了哪裡。世人只知道,再見到黃發的人時,世上已經多了一個信仰鬼的巫族,而黃發即其信物,黃發者也就順理成章的成了其代理人。
黎貪注意到, 他的一番言語之中,頗有對巫族痛恨仇視之意。但是說到現在巫族的消息,雷欽並不願意透露太多。或許是他想以此換取自己的存活,也或許他有什麽難言之隱?反正發視並沒有因此怎樣他,只要他願意與九黎人交流,早晚的事嘛!
“所以我才不是巫族人,我是正正經經的白華人!白華人你們懂嗎?算了,你們這一群大老粗,也不用懂那麽多。你們就知道咱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就是要消滅巫人。”雷欽說得義正言辭,頗有大義滅親之勢。
發視立即將一把木刺甩到了他面前,笑道:“好!既然如此,那你去把那個領頭的殺了,我們帶你跟黃毛走,到時候如果碰到巫人我們會放你回去。”
“啊?不用了不用了,你們族裡還缺人嗎?我還是跟著你們吧。等等,你要我去殺那一酉?要不還是,還是,算了吧。我,我可不想讓巫人的血髒了我的手,神明會不要我的……”雷欽笑得有些窘迫,眼神明顯在閃躲。
發視自己將那木刺拾起,笑道:“你不殺他,我可要殺你咯!”
雷欽瞬間就哭喪著臉喊了出來:“啊,不要啊!我可是能給你們解釋巫語的,你們不能這樣對我啊。”一邊哭喊著,他直直跑到了黎貪的身後扶著其肩膀躲了起來。
等他再睜開眼看時,發視已經乾淨利落的解決了巫人首領。
雷欽瞬間又換了副嘴臉,笑道:“哈哈,這一酉終於死了,我早就看他不爽了!呸!”
在雷欽歡快的笑聲中,眾人終於再度啟程,繼續向著西北鹽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