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疑惑,繼續向山洞那邊走去。既然他們沒在隊伍裡,那可能在山洞那邊有什麽事耽擱了吧。
可是她走出森林,借著月光放眼望去,卻只有一個女孩正坐在山洞門口,莫名其妙的仰著頭。她順著女孩的目光看去,只看見夜與星。她有些理解不了那個女孩在哪裡做什麽。
那個女孩似乎也發現有人來了,緩緩低下了頭。
二人對視,黎經立刻認出了浮玉。但是她心情有些煩躁,並沒有立刻有所表示。她的思緒複雜,仿佛要把宇宙的深邃刻進她的腦海中。
浮玉也當即認出那裡坐著的是黎經。看她的表情似乎有些頹然,說不上不開心,當然更說不上開心,就是給人一種無力感。這麽危險的時刻,浮玉不理解她為什麽不跟著隊伍到大祀之地去,而是一個人坐在這裡倔強地看星星。
對視了一會兒,黎經終於對浮玉點了點頭。
浮玉不知道她想表達什麽,隻覺得點頭應該是代表著好的意思。作為回應,她也點了點頭。
黎經這才不緊不慢地站起身,從洞口拿了一個空的酉,向著大祀之地的方向走去。
而浮玉也轉過身,回到了森林之中,向著西方小跑而去。
其實她們本該由很多話題可以說的,浮玉早就認識黎經,這可以追溯到黎經的大母,並且浮玉也隱約知曉她與黎巨“有情況”。但是此時可不是說這些的好時候,她們都還有各自的事要做。
浮玉遠遠地望向西方,女孩們住的山洞在西南方向,而昆吾所在的當時官舍也在那個方向,她猜測黎貪和黎巨應該是在那邊。
但是她心情卻比剛才沉重了不少,因為現在的情況與剛才又不同了。剛才是族正安排她到男女的山洞分別帶走孩子們,她可以選擇先去哪裡後去哪裡。但是她已經到了男孩這裡,現在她必須要去女孩那裡了。
如果沿路找不到黎貪他們,她也不能任性地亂跑了。她是黎巨的大母不假,可是她身上還擔著九黎浮玉的使命。
……
在浮玉前進的路上,再走一段距離,就是黎貪他們潛伏的灌叢。
他們此刻正聚精會神地盯著北方的原野,生怕錯過什麽消息。
就在此刻,一塊小石子突然從他們身後飛來,徑直打到了昆吾的背上。不用說,那一定是棗她們搞的。
昆吾回過頭,疑惑地看向棗所在的那棵樹。棗突然從一根樹枝上冒出來,用恰好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有個小胖子剛到當時的官舍那邊去了,好像是去找你的。”
昆吾疑惑,暗想道:“黎登?他找我做什麽?難道是去拿那塊石板?可是我不是讓黎貪他們帶過去了嗎?”
他小聲問道:“他一個人嗎?”
棗回應道:“一個人。”
昆吾想了想,最終說道:“把他帶過來吧,那小子力氣大,說不定能幫上忙。”
棗沒有回應,重新鑽回了樹冠裡。
而這時的黎貪卻突然從灌叢中站了出來,對著昆吾低喊道:“不公平,憑什麽讓他來不讓我們來!”說完,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他自己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雖然看不清昆吾的臉色,但是他能夠想象此刻他臉上究竟有多麽精彩。
其實他是故意的,他知道他和黎巨早晚要暴露的,但是究竟在什麽時候暴露合適也是有說法的。就像現在,大戰在即,昆吾根本不可能分出精力來把他們送回去,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們帶在身邊貼身保護。而且昆吾剛說了讓黎登過來,此刻他們跳出來就可以反咬昆吾一口,雖然免不了還是要被罵,但是至少能夠以區別對待為借口削弱一下他的氣焰。
果然,昆吾先是憤怒地吼了一句:“你們怎麽在這裡!”隨後他立刻冷靜了下來,以不容置疑地語氣說道:“自己滾回去,別讓我再說第二遍。”
黎貪被罵了,立即收斂了笑臉,他醞釀了一下,轉而可憐巴巴地說道:“路上有蛇,我們剛還看見一條,萬一有毒怎麽辦?”
昆吾脫口而出:“有毒你們就死在後面!”
但隨後,他還是妥協道:“這件事我會告訴當時。現在你們給我滾到後面安全的地方去,讓棗隨時都能看見你們。一旦有敵人來了,立刻給我回族正那裡,聽懂了嗎?”
黎貪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他趕緊應道:“好,我們保證都聽你的,一會兒我們就回去。”說著,他還趁機抱起了一個酉,獻殷勤道:“都待了這麽久了,還說了這麽多話,口渴了吧?喝口水吧。”他起身就要給昆吾遞過去。
昆吾冷聲說道:“滾一邊兒去!”
黎貪笑了,他知道昆吾現在不打算追究了,於是笑答道:“好嘞,那我們滾後面去了啊。大家有想喝水的就說一聲啊,我們立刻就滾過來。”
附近的獵者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有的人想笑,但是見昆吾和關都沒有笑,便隻好硬憋了下去。
不得不說,讓黎貪這麽一攪和,原本肅殺的氛圍頓時變得輕松了許多,一些才剛成為獵者不久的新手也沒那麽緊張了。
黎巨跟在黎貪的身後,一起向後面的安全地帶走去。他其實是不理解的,為什麽黎貪一定要來這裡?明明他那麽膽小,偏偏要來一個最危險的地方。
可是不理解歸不理解,他總不能去拆好兄弟的台吧。既然都已經來了這裡,他便也做好了準備。大不了就再拖著腿軟的黎貪跑一次嘛,從小到大他乾過那麽多次了,這事他熟!
但是從黎貪的角度來說,他來這裡其實也是有自己的思慮的。
其一是他相信昆吾一定會保護好自己,所以他有恃無恐。
其二是當時曾經跟他說過,他如果想要成為一個英雄就必須要帶戰士們打仗的。但是平時一直活在九黎的保護中,他連戰爭的樣子都沒見過,又何談什麽取勝呢?他要親眼看看戰爭是什麽樣子的,而掌權者又該在戰爭中做些什麽。就像湮澤已經學習了的那些,他必然也是要了解的。
其三,他現在正是血氣方剛的少年時代,而他又是族中同齡人中地位超然的存在,所以他難免會有些意氣風發,自視甚高的感覺。當聽到戰爭兩個字時,他是興奮的,因為戰爭是證明自己是英雄最好的方式,所以他自以為他一定是有天賦在這方面的。
上次在山洞裡那件事並沒有給夠他教訓,或者說了解內情後他並不認為那是戰爭。另外他也沒有直接見識到山洞外的場面,所以他對戰爭其實並不了解,甚至是心存好奇。
說白了,上面那些都是他為自己找的借口而已。其實唯一的原因他沒見過戰爭的場景,所以好奇心最終戰勝了理智,誘惑著他來到了這裡。
人最怕的兩件事,第一是認知到了,卻動不起來。第二就是好奇有余,而認知不足。
即使是所有獵食者中最頂級的貓科動物,也往往會死於好奇心,又何況是人呢?
在他於腦海中想入非非之際,黎登也在巡者的引導下來到了這裡。他一眼就看見了黎貪和黎巨,迅速跑到了他們身邊。黎貪和黎巨也看見了他,其實他們原本沒指望黎登能來的,但是他就是過來了。夥伴的到來讓他們心中更有底氣,現在他們有了拿刃的人,也有了拿盾的人,自然就有了更強的存活能力。
但是問題又來了,黎貪呢?他又拿些什麽呢?
他左右環視,看著黎巨緊緊握著石刃,也看見了黎登從地上挖土,往石板邊緣塗擦的認真樣子。前面的眾獵者也是都有石器在手,甚至就連樹上的巡者都有石子可以用來攻擊,只有他的手是空著的,這讓他情何以堪。可是他應該拿些什麽,又做些什麽呢?
論武力他並不如他們,拿了武器也沒什麽用,反而浪費資源,還不如留給勇敢的巡者。
可是這裡除了武器還有什麽東西呢?總不能他拿個酉四處亂跑吧?
思來想去,他最終決定還是拿那根用來做柴火的木棍吧。
那個重量是最適合他的。
他對前面的昆吾喊道:“昆吾,把你剛才拿著的棍子扔過來!”
昆吾沒反應過來,疑道:“什麽棍子?”
黎貪“嘖”了一聲,“就用來燒火的那根!”
昆吾有點懵了,“你要那個幹什麽?”雖然如此,他還是彎腰撿起地上的木棍,向後方扔了過去。
昆吾扔得很準,木棍飛過來砸到了黎貪的頭,將他重創在地。
不過沒一會兒,他還是堅強地爬了起來,手中拿著那根木柴肆意揮舞。
他像個白癡似地喊道:“你們聽著,我手裡拿的就是九黎的火。現在我要用它指揮你們,去打敗敵人。看我的指令,進攻!”他就像瘋了似的,用那根木柴在空中亂揮,發出呼呼的破空聲。
盡管那根木柴上並沒有火。
起風了,他又突然說道:“你們聽著,我來告訴你們風帶來的訊息。”
“就像我所說的,你們一定可以。
敵人都是一酉,你們必會勝利。
你們的大母在那裡,你們也在那裡。
去戰勝他們,然後回到九黎。”
不知不是風鳴的原因,他們竟真的聽出了某種旋律。此刻,黎貪從小到大聽過的各種旋律自然而然地從他的意識中傾瀉出來,在這個他最興奮的節點迸發出光輝。
戰士們再也憋不住了,他們著實覺得這個小孩有點意思,紛紛向他投來帶笑的目光。
只有黎巨和黎登好像不認識他似的,蹲在一旁的地上畫圈圈,好像是想畫出能夠鑽進去的地縫。
就這樣,他表演著,而他們捧場著,氣氛變得歡快了許多,仿佛那根沒有火的木柴真的能夠照亮他們,溫暖他們。
直到昆吾的低喝聲傳來:“他們來了,都閉嘴,不要發出聲音!”
黎貪抬起頭,向遙遠的北方看去。
皎皎月光下,那片熟悉的草原上,出現了一個個那樣扎眼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