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了李靖,冼阿鵑拍了拍手:“韓公子……哦,可能不一定姓韓。無論你姓甚名誰,我都應該感謝你解了我的繩索。”
李靖道:“在下猜想,就算我不解姑娘的繩索,也是無妨。”
冼阿鵑笑道:“正是如此。那個妖女固然厲害,但她初來乍到,而我族人世居於此,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無不了如指掌。就像你在中原的家,哪怕鑽進一隻耗子,都一清二楚。”
李靖啞然。蕭瓊自以為劫持了冼阿鵑,其實一切都在他人掌控之中。
冼阿鵑出洞找了些枯枝,重新把火生起,說道:“韓公子不必說,我也知曉,定是被那妖女擒到此處。這都不必說了。現下已是下半夜,本姑娘腹中饑渴,先去弄些吃的。”不待李靖回話,出了洞穴。
李靖手足被縛,無法動彈,只能就地而坐。
不多時,冼阿鵑提了隻剝了皮的野兔進洞,架在火上燒烤,料想是在外頭行獵,但速度之快足見其武功高強。火光照著她汗涔涔的臉和半露在外的腿臂,油光鋥亮,更顯健壯。
野兔烤熟,香氣四溢。冼阿鵑撕了一塊,塞到李靖嘴中。待他吃完,再塞。直到喂吃了半隻,笑道:“你真能吃。用兔肉塞嘴,是不是比布巾更舒服一些?”
李靖點頭道:“在下誠謝姑娘。只不過,先前的綁縛,並非在下所為。”
冼阿鵑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不然怎會喂你吃飽?若公子願意,可否將為何到此告知本姑娘?”
李靖倒不是迫於情勢,本來自己就是被脅迫,於是照實講了,只是隱去了真實身份。
冼阿鵑聽罷,臉上一紅:“原來那妖女,是想讓你來做壞事……”
李靖隻好承認:“先前,在下欲火焚身,但在下縱是禽獸,又如何能對被綁縛的女子下手?”
冼阿鵑冷笑道:“幸虧你沒有對本姑娘動粗,否則你已是死人!”頓了頓,又說:“看來,方才那姓蕭的妖女,給你吃的並非解藥,而是淫藥……”
李靖頓時面紅耳赤。這三年來,他翻閱百家典籍,其中一些雜書,記載春秋時就有這種助人淫樂的藥物。蕭瓊當時說是解藥,其實是為了李靖與冼阿鵑“成其好事”,再試圖打入俚人內部,解救華清風和普照法師,奪取上古秘典。
為了回避如此尷尬之事,李靖岔開話題:“然而那蕭瓊的毒藥斷不會有假。”
冼阿鵑再次冷笑:“就算先前讓你服下的藥確為毒藥,只能脅迫於你,與我卻是毫無乾系。”
李靖一時答不上話。
冼阿鵑道:“這姓蕭的妖女確也有幾分本事,但我假裝被她擄走,看她意欲何為。不想她竟用此等下三濫手段,用你這種呆子行此齷齪之事,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李靖聽她說話,不僅中原話說得地道,且用詞也很準確,當即問道:“冼姑娘何以能將中原官話講得如此地道?”
冼阿鵑一時沒聽明白,露出疑惑神情。
李靖道:“譬如這‘齷齪’二字,中原人亦不常用,姑娘何以知曉?”
冼阿鵑道:“我自幼跟著姑祖在馮家長大,也還讀了些書。這‘齷齪’二字,無非是指其人氣量狹小,出自漢時張衡《西京賦》:‘獨儉嗇以齷齪,忘蟋蟀之謂何。’這又有何奇怪之處?”
李靖心頭一喜,眼中閃著光亮:“如此看來,冼姑娘定是博覽群書,就連兵法縱橫之術,也皆有涉獵了?”
冼阿鵑道:“馮太守家自然有各類經典,孫吳、太公、司馬、尉繚等諸兵家,倒也粗略讀過。不過……我雖從小學文,但卻從未到過中原,不知書上講的故事發生之地,風物究竟如何?”
李靖道:“這個容易,我家就在關中。若冼姑娘想遊歷中原,在下可陪姑娘縱馬江湖。”
冼阿鵑眼睛亮了亮,喜道:“若是如此,此生不枉!就憑你如此熱情,我就教你解脫這繩索之法。”不待李靖回應,便團坐在地,凝神呼吸,渾身如同風帆鼓起,每一寸肌膚似乎都在鼓脹,既有彈性又有力道。接著,調換呼吸,肌膚逐漸緊縮,四肢及胸腹變異,須臾變成藤條一般。李靖雖見過不少高手,但如此這般任意變化身體的人卻從未見過,就連那猿猴似的華清風,也斷無如此神技。
演示完畢,冼阿鵑調勻氣息,恢復了正常體態,又詳述要訣,再次示演。
李靖本就善學,於是按她所講要領練習。然而身上緊縛繩索,雖知法門,仍無法掙脫。冼阿鵑卻鄭重點頭道:“沒料到韓公子如此聰穎!真是難為你了。其實,在敵人綁縛之前,就要先擴其體,待綁縛之後,再收縮肌體,最易脫困。先前你不知曉,已差了半著,自是不易解開。”於是又把緊要之處再行講解。幾經嘗試,李靖雖仍不能擺脫束縛,但繩索已不似先前緊繃。
冼阿鵑道:“幼時,我曾見貓蛇相鬥,蛇體如同繩索,迅速纏上貓身,然而貓此時團身擴體,待蛇纏之數匝,突然縮身,即可脫險。此外,我們俚人從小翻山越嶺,經日曬雨淋,肌膚平滑,故尋常綁縛,形同無物。”
李靖不禁對眼前的女子刮目相看。先前他有偏見,以為嶺外之人缺少中原詩書禮儀教化,不過是些傳說中的未開化蠻人。而冼阿鵑不僅滿腹經綸,且智慧超群。當下閉目調息,以孫思邈調息之法為基,再貫通冼阿鵑之法,骨骼筋脈肌膚,逐漸能隨意念調節。天明之時,終於掙脫繩索。
冼阿鵑拍手笑道:“韓公子果是奇才!其實,就算我沒教你此法,區區繩索自是無法將你困住。觀你調息之法,極為深奧,可是受高人傳授?”
李靖見她心無塵垢,真誠相待,不忍隱瞞,當即把孫思邈傳授的事講了。“其實我不叫韓子青,而是姓李名靖。”
冼阿鵑微笑道:“那妖女在擄我之時,其實已告訴我你是何人何名,聲言必讓你與我……佔我便宜。如今我將自行離去,你如何自處?”說罷,拾起地上繩索,纏在腰間。
李靖面上一紅,心中對她竟然有些不舍。但她是南越聖女,無法強留。隻得施禮道:“昨夜我受人脅迫,險些褻瀆了姑娘,李靖在此賠罪。幸遇南越聖女,在下三生有幸,隻盼將來有緣再見……”他說得磕磕巴巴,聲音越來越小。
冼阿鵑凝視他的眼睛,柔聲道:“李公子這些客套之詞就不必說了。你說句老實話,是不是有些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