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白口村的民風極為彪悍,要收服人心,組建一支真正的民兵隊,怕是還得耗費一番心力。
然而,越是民風彪悍之處,越是能湧現出熱血沸騰的兒郎。
這幫漢子們明知道大戰在即,手中既無槍,也無糧,卻依然拿著各自的農具,在後方刻苦操練。
或許他們無法直接為抗日貢獻強大的力量,但他們身體裡流淌著的那股熱血,始終是溫熱的。
兩人腳步要是快些,估計今日便能抵達白口村。
二人匆匆走向營帳收拾細軟,剛掀開門簾走進帳中,眼前的一幕卻讓許凌雲怒火中燒。
只見二人的東西被肆意地扔在地上,一片狼藉。
趙劍心平時最心愛的那本二十四史,竟也被用來墊桌腳,書頁已被壓得皺皺巴巴,殘破不堪。
偌大軍營裡自然不可能遭了賊,趙凌雲撿起地上的茶缸,二話不說就朝著營帳內的一名軍官砸去。
看他肩膀上的軍銜也是少校。
“王建!你這個挨千刀的狗雜種!擺明了就是故意刁難老子!”
許凌雲怒極。
“別以為你歲數大些,就可以恣意妄為地欺負老子,老子可不是任你揉捏的軟柿子!
大家都只有一顆腦袋扛在肩膀上,大不了就是同歸於盡!”
只見王建身形輕巧地一閃,輕易地躲開了許凌雲的攻擊,他眼中那滿滿的不屑,根本無需刻意隱藏。
在躲開的瞬間,他猛然抬腳,狠狠將地上的鐵茶缸踩得扁扁的,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這王建臉上有一道刀疤,猙獰的特有些恐怖,傳言中都說他是從上海斧頭幫出來投的軍。
以前以前專門乾的殺人越貨的勾當,是個十足的老兵油子。
“徐凌雲,你就只會耍嘴皮子功夫嗎?有種你就上來和老子單挑啊!咱們簽下生死狀,生死各安天命!”
“來啊!誰怕誰!”
許凌雲此刻熱血沸騰,腦袋嗡嗡作響,自從他和趙劍心來到軍營,就一直被人欺負。
那些人都認為他們這些學生兵比不上那些老兵油子。
今天,他再也無法忍受這口惡氣了!
他索性豁出去了,軍校裡教的可都不是花架子,試試就試試!
“都瘋了是不是!”營帳外突然傳來一聲低吼,只見一個挺拔男人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日寇當前,兩個少校在軍營裡私下鬥,想被送上正式法庭嗎?”
與王建那粗獷的模樣不同,他這人看著模樣平平。
眼神銳利而老辣,滿是經歷過無數次慘烈戰鬥才有的狠厲與決然,讓人望而生畏。
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劍心,凌雲,你們兩個別跟王建一般見識,他就是個粗人。”
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幾塊銀元,遞向兩人:“砸壞了的東西我來賠給你們,這幾塊銀元你們留在路上花吧。”
男人遞銀元的同時,目光著重放在趙劍心身上,輕輕順手拍了拍趙劍心的肩膀。
“我聽說今天團作發了好大的脾氣,劍心啊,你別放在心上。
年輕人有理想是好的,不過打仗和讀書可不是一回事兒。”
這話能是安慰也就能是嘲諷。
反正趙劍心臉上沒什麽表情,倒是許凌雲聽得難受的很,雙拳緊握,直以為男人是來冷嘲熱諷。
看見許凌雲的表情,男人倒是輕歎一口氣。
“我劉愷之說來也算是你們叔叔輩的人了,有資格囑咐你們兩句吧。
一路上與人相處,要少些意氣用事,能忍則忍,這世道不太平啊,少些意氣風發才能活命。”
許凌雲正在氣頭上,哪聽得出什麽好言相勸,還是陰陽怪氣。
他只知道這個叫王建的兵痞子已經在他們軍營帳裡撒潑了好幾次,每一回趙劍心都讓他忍著,今日他們都要走了,這王建還不罷休?
還有這個道貌岸然的劉凱之。
許凌雲心裡清楚,這兩個家夥之所以針對他們,無非是因為團裡眾人都認定劉愷之將是下一任中校團副參謀。
可誰知,卻被從軍校空降的趙劍心奪走了名額。
這兩人能不心懷怨恨嗎?
“真正的小人並不可恨,可恨的是你這偽君子!
如今我們要走了,最開心的恐怕就是你劉愷之吧!還在這裡故作清高,裝成我的叔叔,老子可沒有你這種虛偽的叔叔!”
許凌雲怒不可遏,指著劉凱之的鼻子罵道。
他的聲音在營帳中回蕩。
那兵痞子王建一聽,這還了得啊?
這孫子當著他的面辱罵他兄弟,二話不說,兵痞子掏出腰間掛著的匕首,向前一個踏步,直挺挺的對準許凌雲的肚子發難。
許凌雲到底出身軍校,但畢竟還帶著幾分書生氣。
完全沒有料到,光天化日之下,這王建這兵痞竟敢在軍營中拔刀相向,自然是避之不及。
一旁的劉愷之見狀,臉色驟變,流露出罕見的慌張之色,也急忙伸手阻攔。
在軍營中持械傷人,可是重罪,甚至可能擾亂軍心,目前日寇大敵當前,358團兩個少校死鬥?怎麽能鬧了這種笑話。
況且,這學生不過是年輕氣盛,也不至於肚子上挨這一下子。
劉凱之出手,趙劍心自然也出手了。
他如疾風般伸手抓住許凌雲的衣領,猛力一拽,使其身子急速後退,堪堪避開了那致命一刀。
緊接著,他側身一閃到王建腰側,踢起一腳狠厲的鞭腿,準確無誤地踢中王建握匕首的手腕。
這一腳速度奇快,王建這等老油條縱然瞧見了,也無從躲避。
他原本並未將這學生兵放在眼裡,以為不過是花拳繡腿。
然而,手臂上傳來的那股酥麻感,讓他半張臉都跟著一起抽抽。
趙劍心絲毫不給王建喘息之機,緊接著又是一腳,狠狠踢中王建的胸膛。
王建身形不穩,踉蹌著向後倒去。
趙劍心順勢一把抓住王建的手腕,反手將其擒拿跪地,牢牢壓製。
另一隻手撿起王建掉落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壓在王建的脖頸上。
他倒是一貫的面色如常,冷靜的實在有幾分過分。
“對戰友動刀,就算我此刻殺了你,團座也不會有半句怨言。”
王建被死死壓製在地上,感受著匕首的冰涼貼著自己的脖頸,自從相識一來,他生平第一次對這個學生中校心生恐懼。
從那對眼眸中他看到了凜冽的殺意。
然而,王建終究還有幾分血性,他將頭一扭,咬牙切齒地說道:“要殺便殺,是老子看走了眼!沒想到你這小子還不是什麽花架子。”
趙劍心卻不動刀,只是補了一拳又砸在王建顴骨上,將他半張臉都砸的烏青。
許凌雲這時才覺得解氣,心中積鬱了很久的情緒,一股腦地抒發出來,對著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趙劍心終於出手了,這幾下子打的他心情舒快!
對準王建那張醜臉,許凌雲冷喝。
“中央軍校,劍心的格鬥綜合成績考核第一,另外他還輔修了擒拿,東洋劍術。”
“從前劍心不願與你計較,是因為都是抗戰的戰友,他覺得這把子力氣該留著給小鬼子。”
“你倒真以為是你厲害,我們怕了你。”
“就你這樣的蹩腳貨,上了戰場不夠劍心一隻手砍的。 ”
王建頭一次在兩個學生官面前吃了癟,卻又無可奈何。
江湖規矩,技不如人,就沒有嘴硬的道理。他低著頭不說話,心裡氣得直癢癢。
目睹了全程的劉愷之也驚了一跳,誰都以為這趙劍心是個學生花架子,倒沒想到他有這等身手。
隱而不發,才二十不過五六歲的青年,這心胸可還了得。
“可惜!真是可惜!”
“你小子要不提出你那什麽退了又打的政策,說不定能和咱老劉一起上陣殺鬼子呢。”
趙劍心起身放開了身下壓著的王建,順帶把他的匕首也扔還給他。“你欠我一條命。”
抬起頭來,趙劍心把剛剛劉凱之塞給他的銀元,重新塞回劉愷之手裡。
“劉叔,我知道你是好意。”
“不過這銀元我用不上團座不是說讓我去白口村當個民兵嗎?那我就去當個民兵。”
“要是有一天你們頂不住了,還有我在白口村裡頂著,說不定也還有機會一起殺鬼子呢。”
劉愷之驚的一愣,目光中有太多的不可思議,對於面前這個青年,他竟然有幾分看不懂了。
“你……你真要去當民兵?團座就是氣頭上,他……”
有年輕人的傲氣,卻也擁有遠超他這個年紀的隱忍,有莫大的胸襟,還有一顆熄滅不了的抗日赤誠心。
“了不得!”
“你這個後生實在是有些了不得!這樣我再去團座那裡替你求求情,要是扛過這次會戰不死,你小子終有出頭之勢。”
“我現在就去找團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