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遵眼珠不錯的盯著台上四虎展示長針門的劍術,果然如他所料,長針門的劍術注重步伐,腳步飄忽不定,出劍的角度刁鑽,劍速又快極難防禦,如果這些劍招全都出自鮑鑠之手,那其武學造詣絕對是宗師級別了。
不過四虎在演練的時候刻意隱瞞了實力,放慢了出劍的速度,明眼人自然看得出來,而且趙遵隱隱察覺到左起第一個劍手的實力遠高於其他三人,雖然他掩飾的很好,但舉手投足之間散發的銳氣還是逃不過趙遵的眼睛。
四個人練完了一套劍法,台下歷時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掌聲,然後鮑鑠再次登場,說了一些壓場子的話,這時身旁的老頭高深莫測的笑了笑,對趙遵說道:“小老弟,你覺得這四塊料,哪一塊會替鮑鑠上台報仇!”
趙遵剛開始的時候並沒太在意這位蹭吃蹭喝老爺子,可隨著半天來他的怪異表現,趙遵越發感覺到此人並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麽普通,別的不說單是桌上這一大壇子烈酒,小半個時辰已經讓他喝下去了大半。即便是不錯內功底子的人喝了這麽多烈酒也早該顯酒了,可眼前這個老頭談笑風生一點喝了酒的樣子都沒有,這可不單單是酒量好就能解釋的通的。
聽他問自己對長針門四虎武藝的看法,趙遵自然不能說實話,故意裝作不懂的樣子說道:“嗯!我看數中間那個大個子厲害,個子大有勁,不吃虧!”
老頭點點:“英雄所見略同!我看他也挺皮實的!”
兩個人一個裝瘋一個賣傻的正說著,擂台上又發生了變化,果不出趙遵的判斷,那個他認為實力最強的人留了下來,剩下三個全都下台騰出了場子。
趙遵問老頭此人是誰,老頭想了一會才說道:“他啊,是鮑鑠的最早收的徒弟之一,叫什麽來著,對了,叫於舟,也是常年衝擊十大的競爭者,有點名頭。”
這時所有觀眾的目光全都投向了擂台左側的一個草棚上,一個聽事的小廝跑了進去,不一會草棚的簾子打開了,從裡面魚貫而出一幫年輕人。
趙遵數了數人數,足有三十幾位,一個個英氣逼人精神抖擻,腰間都懸著寶劍,不用問都是練家子。
趙遵忙問老頭:“老先生,這些位是……”
老頭淡淡的說道:“鮑鑠擺恩怨擂是為了報仇,這些人就是他的仇人!”
趙遵又問:“這些人是一家啊?”
老頭道:“嗯,他們是常山老劍客曾汝的弟子,走在前面的兩個人是親哥倆,何郊、何橋,兩個人都不得了,哥哥劍客榜排行第八,弟弟就是擠掉孟季榮登十大劍客榜末席的人,換句話說他就是恩怨擂的標靶!”
趙遵早就注意到打頭的兩個人了,何郊和何橋模樣幾乎一樣,衣著打扮也一般無二,唯一有區別的是哥哥比弟弟的個頭猛一塊,弟弟比哥哥胖一點。
這一群小夥子一登台,下面的人群又爆發出了掌聲,趙遵問道:“何家兄弟不是常山人嗎?為何在邯鄲也有如此聲望啊?”
老頭說道:“冀州人重英雄的本領,不論英雄的出身,只要你有本事就有人服你,何家兄弟是劍會新進的紅人,自然有一大批的追隨者。”
何家兄弟登台後並未像其他人一樣亮劍獻藝,簡單亮相後全都退下下去,偌大的擂台只剩下了即將一決雌雄的於舟和何橋二人。
“何兄,數月未見,無恙呼!”於舟很客氣與何橋施禮問候,何橋卻一臉陰沉的瞪著對方,沒有開口,擂台上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官府指派的擂官登台講了一下規矩便識趣的閃開了,於舟和何橋怒視著對方足足一刻鍾兩人紋絲未動,就在台下觀眾等得焦急出現了小騷動的時候,於舟突然拔出了腰間的長針劍,刷的一下子拋出,寶劍飛到擂台中心,豎直插進了木質的台板裡。
台下頓時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了何橋,眾目睽睽之下何橋毫不遲疑的抽出了腰間的寶劍,那是一柄寒鐵重劍,其長度和一般的劍無二,但分量卻多出一倍,而且經過高人鍛造,劍刃鋒銳異常,映著豔陽發出奪目的光輝,趙遵暗想難怪可以斬斷孟季的長針劍。
何橋持劍耍了個劍花,隨即也將寶劍擲了出去,寶劍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插在了於舟的寶劍旁,兩把劍呈“十”字交叉,針鋒相對。
台下又靜了片刻,然後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呐喊聲,每個人都顯得非常興奮,趙遵不知所以,忙問老頭髮生了什麽事。老頭閉了一下眼睛,輕歎道:“一般來說參加劍會爭十大排名無非是為了揚名立萬,誰也不想為此送命,雖然刀劍無眼,但比武雙方都是本鄉本土,門戶之間都有千絲萬縷的臉上,所以都會給自己留條後路,只求得勝不會趕盡殺絕。不過這樣一來畏首畏尾往往不能施展出全部的本事,為此劍會有個‘擲地有聲’的規則,一旦雙方擲劍於地,便等同於簽了生死狀,雙方必定毫無保留以死相拚,今天十有**會出人命!”
趙遵無法接受這種死鬥,說:“死鬥由一方提出,對方不接可不可以?”
老頭道:“劍會比武不是痞子約架,登台的人都身份不俗,輕易不會有人發起死鬥,特別是已經在榜的人面對非十大的劍手挑戰,更不許主動發起。而不在榜的人出於畏懼和對劍會的尊重也不太會選擇這種不要命的方式。於舟雖然也算年青一代佼佼者,但實力不濟自己的師弟孟季,一向不被師父重視,何橋和他哥哥成名已久,二十七八歲正是當打之年,於舟敢約他死鬥絕非明智之舉。面對實力和名望不如自己的榜外劍手的死鬥挑戰,在榜的劍客完全可以無視他,這樣做既不會視為膽怯,還可以留個謙讓的美名,像何橋這麽乾脆就接受的還真沒見過,除非……”
趙遵忙問:“除非什麽?”
“除非何橋也想殺了於舟!”
趙遵倒吸了一口冷氣,低聲道:“何橋雖然沒有殺死孟季,但孟季的死與他有莫大的關系,如今又想要於舟的命,他們兩個門戶有多大的仇怨啊!”
老頭道:“奇就奇在這兒了,鮑鑠年輕時候受過曾老劍客的指點,兩個門戶的關系一向不錯,何橋也是出了名的厚道人,到底是怎麽了?”老頭他自己也搞不明白。
不過老百姓可不管這些,看出殯的不怕殯大,台上兩位高手要死鬥,台下叫好之聲此起彼伏,發起挑戰的於舟難以掩飾自己的興奮,反觀何橋卻是一臉的凝重。
在人們的喝彩聲中於舟取回了自己的長針劍,擺出了架勢準備迎接戰鬥,另一邊的何橋卻沒有要動的意思,木雕泥塑一般站在原地,足足有一刻鍾的時間台下的人群全都安靜了下來了,他還是沒動。
於舟忍不住了,拱手道:“何兄,莫不是畏戰了!”
何橋輕蔑的冷笑一下,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脫掉了自己衣服,露出了精壯的上肢,在場的所有人都震驚了,不是因為何橋脫衣服的舉動,而是他胸腹上三道觸目驚心的傷疤,雖然都不致命,但傷口又長又深,血痂未退說明是新傷,絕超不過半個月的時間。
何橋亮完身上的新傷重新穿好衣服,從容的走到擂台中央拔出了自己的寶劍,怒視著於舟說道:“於舟,你可知道我身上的傷是哪兒來的?”
圍觀百姓全都看向了於舟,於舟很顯然沒想到何橋會當眾脫衣,臉一下子就綠了:“我……我怎麽知道!何橋,你什麽意思?”
於舟眼神飄忽不定,說話一點底氣都沒有,台下的百姓們紛紛向其投去了鄙視的目光,有人罵道“真不要面,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還有臉擺擂台跟人家死鬥,啊呸!”“是啊,憑本事贏不了就暗算人家,把咱們趙國人的臉都給丟盡了!什麽東西,呸!”
“姓何的!你說是我暗算了你,你有什麽證據!”於舟見台下罵聲一片,忙呵斥道。
“要證據,哼,十幾個人圍攻我一個,我身受重傷幾乎身亡對方卻放了我一馬,傷後不到十天就接到了你們的挑戰,不是預謀會有這麽巧的事!”
於舟並不是一個善於辯駁的人,被何橋逼得無話可說,耍起了橫:“何橋,戰便戰,不戰便不戰,給個痛快話!”
“慢著!”一直陰著臉坐在台角的鮑鑠突然站了起來,他的表情很讓人捉摸不透,既憎恨何橋,好像還有點厭惡自己的徒弟於舟,只見他走到場中,對何橋說道:“你受傷了大可以不應戰,這無可厚非,你既然來了又接了我徒弟的生死之約,而後又汙蔑長針門暗算你,爾把劍會的威嚴和規矩置於何地!”
面對鮑鑠的逼問,何橋不卑不亢的道:“鮑老前輩,何某一項敬重你的劍術,兩邊因為孟兄弟的事結了梁子,你要擺恩怨擂解決,何某二話沒說的,打死無怨,可……可我受人暗算,不能不讓人懷疑吧!三條劍疤就在這兒晾著,您做前輩的得給我個說法!”
鮑鑠沉默了良久,搖了搖頭:“老夫雖非什麽君子,卻也非小人,要報仇用不著耍手段!你的傷與我無關!”
“好!以您的身份,我想也不會欺騙世人!今天這場擂因我而起,我也應了!生死無怨!”何橋拔出了自己的寶劍,準備應戰了。
“老人家,您看鮑鑠所說是否屬實?”趙遵看向了抱著酒壇子喝的正香的老頭。
老頭擦了擦嘴角的酒漬,古怪的一笑:“人心不古啊!這可難說嘍,不過有一點鮑鑠說的沒錯,他想要的是一次光明正大的復仇,不然搞死何橋哪用得著這麽費勁!”
趙遵說:“那何橋的受傷真是個意外?”
老頭又搖了搖頭:“世上沒有真正的巧合。”
趙遵納悶道:“您這話有點莫測高深了!”
老頭盯著擂台上一觸即發的大戰,冷冷的說:“你沒聽見嗎,鮑鑠說何橋的傷和他沒關系,可沒保證與長針門其他的人沒關系!”
趙遵瞬間明白了老頭的深意,剛要開口,老頭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真相可能超乎你的想象!現在好好欣賞這場難得一見的死鬥吧!”
趙遵點點頭,雖然這場比武是兩個門戶之間的恩怨,但是在內心裡他是同情何橋的,畢竟這不是一場公平的比試。
既然已經撕破了臉,於舟連基本的禮數都省了,跳上去朝何橋的面門就是一劍,何橋側身躲過,寶劍橫掃於舟脖頸,於舟低頭躲過,二人你來我往的戰在了一處。
說實話兩個人的比武並不好看,雖然訂立了生死約,可打得並不激烈,兩個人始終在兜圈子,劍都沒有碰到一下,台下的老百姓看的索然無味,但在趙遵這樣的行家看來,兩個人的絕對是有料的。
何橋根基扎實,步伐沉穩,出手不多絕不浪出一劍,然而每出一劍必定封住於舟的劍招。於舟也不含糊,步伐靈動,身法飄忽,出劍非常刁鑽,仗著自己長針劍輕便不停出劍試探,場面上佔據很大的主動。實際上何橋的實力遠高於於舟,於舟好比一條靈蛇,而且何橋卻是一隻仙鶴,面對靈蛇的挑釁仙鶴以靜製動, 抓住時機一擊製勝。
果然不出趙遵所料,二十幾個照面之後於舟瞅準時機照何橋當胸便刺,這一招看似巧妙,實則還是一次佯攻,只是想調動何橋出劍格擋,他好變幻角度攻其不備,所以出劍短了幾分。於舟的小算盤打的很好,出劍速度也快,何橋卻沒上當,不但沒有躲閃反而錯開於舟的劍鋒,迎著劈出一劍。何橋的劍本來就比於舟的長一截,於舟本意佯攻又短了三分,自己的劍夠不到對方,可對方的劍要是劈下來自己的腦袋就開花了。
於舟嚇得魂飛魄散,可何橋卯足了勁的這一擊又快又狠,想躲是躲不開了,萬般無奈之下隻好回劍擋了何橋的奪命一劍。
只聽“當”的一聲金屬碰撞的銳聲響徹全場,兩柄寶劍碰到了一起,迸發出了一朵耀眼的火花。
明白人都為於舟的長針劍捏了把汗,鮑鑠更是失態的一下站了起來,無比緊張的看著場內。拚劍的二人也被劇烈的撞擊彈了開來,於舟的臉都嚇綠了,趕緊查看自己的寶劍,發現劍鋒沒有受損這才松了口氣。
何橋也沒有乘勝追擊,跳出圈外稍事喘息,在他收招的時候有意無意的用劍拄了一下台板,這一個細節沒有逃過趙遵的眼睛,一個劍手視自己的劍為生命,絕不會做用劍尖拄地這種損害自己寶劍的動作,更何況何橋這種頂級的劍客,做出這一舉動唯一合理的解釋還是他身上的傷,畢竟是新創,即便用最上好的金瘡藥也不可能痊愈,剛才的那一記重擊,雖然擊退了於舟,但也牽動了胸腹上的傷口,劇痛之下隻好用劍撐住身體以維持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