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誠望了望偏西的日頭,說:“還早,別看老人家八十好幾了,眼不花耳不聾,嗜酒如命!等天黑了,帶幾壇好酒去訪他。”
“臭小子,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說吧,想讓我老頭子幹什麽?”胡誠的叔爺爺是個乾瘦的老頭,誰能想象他幾十年前是個二百斤打鐵的漢子。
“想讓您長眼給看幾把劍。”
“看劍?你三百石的考工右丞白當了,連劍都看不了?”
胡誠臉一紅:“一般的都看得出來,但這幾把不成了。”
“哦,讓你說的老頭子心都癢癢了,別喝了,先看東西!”
胡誠讓人把那六把劍抬進來,老頭隻遠遠看了一眼臉就白了,哆裡哆嗦取出一把將劍身拔出一半,“哎呀!”老頭一聲怪叫倒退好幾步劍也掉在了地上。
“叔爺,您這是……”
老頭愣了半天,咬著牙點指胡誠:“逆子,你怎麽敢把這種東西帶到家裡來!”
胡誠和趙遵互望了一眼,胡誠道:“叔爺,您識得這把劍!告訴孫兒它的來歷吧!”
“滾!”老頭突然歇斯底裡的大吼了起來,然後將胡誠和趙遵趕到了街上。二人被罵的莫名其妙,緊跟著老頭突然又打開了房門。
“聽我良言相勸把這東西扔渭河裡去,不然殺身滅族!”說罷“哐當”一聲重重的關上了門。
“這……”胡誠非常難堪,“趙侯,這太失態了……歲數大了,您見諒啊!”
趙遵被老頭最後一句話說的鎮住了,大周是開明的王朝,兵器這種東西傳幾朝也不犯忌諱,況且還是本朝鑄造的,何以談到“滅族”呢?
回去的路上,胡誠為了彌補叔爺爺的“過錯”,幫趙遵想了各方面的可能,其中趙遵覺得靠點譜的就是詛咒說。殺人的兵器戾氣太盛,多有惡靈索命,詛咒後代的傳聞。這類兵器常冠以“妖刀”“鬼劍”之名,皇家也有賜死大臣專用的劍,但這幾把從熊家帶出來的劍明顯不是。
“胡兄,那唯一一把有跡可循的劍是以什麽理由賞賜給熊老將軍的?”趙遵只能從這把有出處的劍入手。
胡誠回憶道:“我那兒的記錄只有幾個字‘忠勇護主’,很模糊。”
趙遵道:“有日子就不難查,我去宮裡翻舊檔。”說著就往皇宮方向走去。
“我的侯爺什麽時辰了,有大半夜去查檔案的嗎?”胡誠拉住了趙遵。
趙遵愣了片刻,樂了:“嗨,看我這急性子,走喝酒去!”
胡誠道:“讓老頭子攪得沒喝好,前面就是薑武這家,買點酒肴抄他家去!”
“少主!”
趙遵想趁著天還沒亮偷偷潛回家中,結果卻被門房蹲守的老管家逮了個正著。
“老人家,起這麽早啊!我出去轉了轉……”趙遵想打馬虎眼。
老管家卻嚴厲的說:“少主回長安一個月了,才回家住過幾次?少主您還年輕要愛惜自己,少和那些狐朋狗友來往!老朽上了年紀,苦勸您不聽,只能給主母去信讓她另請高明。”
“別,千萬別!我一準聽您的!”趙遵出去打仗差點死在草原,各種謠言在上下欺瞞下沒讓趙母知道,當然其中最大的功勞是先一步被派回去的柳絮,趙遵可不想再讓老母親擔驚受怕。
老管家對趙遵這個態度非常滿意,他也不是真想去打擾趙母,見趙遵服軟了就準備回去打理家務。
“時間還早我不想去驚擾別人的好夢,咱們去後花園走走吧!”
“好啊!”老管家本就有心去花園轉轉,自然願意陪著少主。
“我最近得了一口劍非常珍貴是先帝禦賜的寶劍。”趙遵約老管家不是空穴來風,這個老爺爺侍奉趙破虜二十多年,了解趙破虜很多秘密是任何人不能比的。
“哦,那真是傳世珍寶,不知是哪家的將軍落魄了,不然也不會出賣禦賜的寶劍。”
趙遵道:“是先帝賞賜給原中尉司馬熊將軍的,對了,聽說家父與熊老將軍是上下級,關系好不好,現在熊家敗落要不要幫一幫啊!”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不錯,當時你父親是寺互令,封將軍是武庫令,都歸熊將軍管轄。不過之後半年多熊老將軍就病逝了,又過了幾個月先帝也不在了,陛下繼位你父親和封將軍受到重用外放太守,他們談不上什麽交情,不過既然是舊相識能把一把就幫一把。”
寺互令和武庫令都是中尉署下的官職,掌管京城的門禁和武器,劉衡能夠繼統趙破虜和封不遺起了很大的作用。趙遵道:“如此說熊老將軍也很受重用啊,難怪他的兒子可以做太后宮的護衛將軍。”
老管家卻給出了否定的答案:“據老夫所知與少主說的正好相反,熊老將軍是最早一批跟隨先帝打江山的元老,但他在戰場上表現得一塌糊塗,全是敗績,還因縱兵搶劫被重責多次,因此開國後連個爵位都沒混上,派到地方上做小官,直到先帝晚年才勉強把他調回京城做中尉司馬,也是個副職。少主說先帝賜劍給他,老夫感到很意外,從哪方面他都不夠格。”
趙遵道:“是這樣啊,但宮中記錄說因為熊老將軍英勇護主才獲此殊榮。”
老管家嗤之以鼻:“他憑什麽英勇護主?不能文不能武,只會倚老賣老淨掙黑心錢,那時候你爹就那點俸祿都被他訛詐過!”老管家不忘舊恨。
“可他的後人卻做到長樂衛尉的官位,護衛太后裡子面子都有,非寵臣不得此位!”
老管家道:“不怕少主笑話,老夫略懂一些相面之術,那個熊弼這兒……”老管家指了指腦袋,“不夠八成!五大三粗的據說略通點武術,說話憨聲憨氣,家中嬌妻不寵連個後代都沒留下,是不是真男人都兩說。真不知道陛下看上他哪一點了,把長樂衛尉這麽尊貴的職位賞給他!”
老管家的話解釋了苗氏為什麽無後,男人智力身體都有問題才是造成她放蕩的原因,趙遵回想一下當時封不遺管家聽說苗氏偷人時的表情,多少有些做戲的成分,估計也知道熊弼的情況,唯獨趙遵這個外來戶到現在才明白是怎麽回事。
“如此看來陛下對熊弼的恩寵不來源於他的能力,而是……而是他的家世。”
老管家不置可否:“像熊家這樣的開國功臣還有很多,功勞比他家大的不少已經沒落了。”
“趙侯,您怎麽又回來了?”薑武家的管家見趙遵去而複還很是意外。
趙遵一笑:“昨夜喝太多了,一早忘了把那幾把劍帶走了,你家主人起了嗎?”
管家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您剛走不久我家主人和胡大人就一起出去了,挺急的。”
“哦?一大早,這倆家夥也有勤於公務的時候?”
“不是,胡大人家來人了,說……說他叔爺昨天夜裡走了!”
“什麽?”趙遵的震驚難用言語形容。
“趙兄!”胡誠一身孝,見趙遵登門半跪行大禮,“胡兄,快起來!”趙遵忙把胡誠拉了起來。
“胡兄這次有的忙了,老爺子孤身一人後事只能靠胡兄一人操辦。別看他一個人過,可煉造了一輩子的兵器,家中有的是寶刀寶劍,他一死準有人惦記,看吧,為爭遺產又要演大戲了。”薑武作為好友跟著薑武忙前忙後,引領著趙遵祭拜完站在一邊等著吊孝的人登門。
趙遵傻傻的站在人群裡一句話也沒聽進去,不知過了多久胡誠終於送走了最後一個拜祭的親屬,偷偷找機會將趙遵請到無人的地方。此時的胡誠臉蒼白的下人,一半是因為過度操勞,更多是嚇的。
“胡兄,老人家到底怎麽走的?”趙遵迫切地問。
胡誠聲音顫抖的說:“叔爺他……他吞金了!趙兄,我現在回想起昨夜叔爺說的話背脊一陣陣發寒呐, 我不知道他到底怕什麽,可他用死來警示咱們,聽哥哥的話就按老人家說的做吧!不要惹火燒身!”
趙遵歎了口氣:“怨我啊,不然……”
“怎麽能怨你,他老人家老病纏身估計早有這個打算了,唉……”
“主公,我感覺您有點南轅北轍了,陛下讓您抓‘鬼’,您盯著熊家那個小寡婦……”吳蘭的話永遠都是“忠言逆耳”。
趙遵也覺得有點糊塗,莫名其妙的轉移了視線:“這件事也有點鬼啊。”
郭華勸道:“主公,這是長安!皇室的晦史多了,宮闈之內的肮髒齷齪事不想讓世人知道,為此抹殺數不清的家族,犯不上動那個好奇心!畢竟是幾十年前的舊事了對案情沒什麽關系。”
趙遵並不是一個好奇心過剩的人:“既然如此我收手便是!”
吳蘭歎了口氣:“唉,不要說人扮鬼了,就算真是厲鬼在禁宮之內出沒,他剛剛驚了聖駕,短時還敢出來?陛下嘴上說不會請法師,實際上請不請咱也不知道,人鬼都得嚇跑了!主公就不該接這個差事!”
“老六,你派人去北護軍請典鳶回來!”趙遵為了保護典鳶讓他盡快融入漢地的生活將他送到了北護軍。
郭華一愣,忙勸:“主公三思啊!”
吳蘭也明白了過來:“主公想把鬼趕出來?不不,是鬼咱們鬥不過,是人可能還不如鬼呢,那得強到什麽地步,您和典鳶也不是對手。”
趙遵將那口老叔爺讓他扔掉的寶劍掛在了腰間,握緊拳頭:“我已經很久沒全力以赴過了,倒想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