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真已然收拾好行囊,準備回長安,傅弘之見劉義真所帶侍衛不過四十余人,怕路上流民賊寇眾多,便準備調遣一支部曲護送劉義真。
劉義真見狀笑道:“長安城距此不過百余裡,這些侍衛都是父親給本刺史精挑細選的,傅將軍不必擔憂,你手下的精兵強將還是留著多斬殺些胡虜,我在長安等著諸位大破胡夏的好消息!”
傅弘之見狀有些焦急,力勸道:“大人,雖說長安城不遠,可如今兵荒馬亂,十分危險。若不是戰事吃緊,我定當親自護送,還請大人再三思考!”
見傅弘之仍然不放心的絮叨,劉義真有些煩躁:“傅將軍,我此次前來白龍魚服,軍中幾乎無人知曉,若大張旗鼓,大肆宣揚,被斥候發現,到那個時候,我這小命還有沒有才叫兩說呢,我意已決,請將軍不要再勸。”
說著便翻身上馬,一揚馬鞭,帶著手下呼嘯而去。
望著劉義真遠去的背影,傅弘之感慨說道:“二公子才十二歲,就有如此膽識,之前我真的是小看了他,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劉義真帶著眾人離開傅弘之的軍營,沒有之前來時的忙碌,便緩緩而行,這破敗的官道,坑窪崎嶇,多年的戰亂,使得大片良田荒蕪,雜草叢生,甚至時不時的看到幾具白骨,但已分不清是人還是獸。
來時還無暇顧及,這歸程自然要好好看看這破碎的山河。
見主上唉聲歎氣張望著四周,眾侍衛十分困惑,這荒草地有什麽好哀歎的呢?
這群侍衛跟著劉裕南征北戰,幾經戰火洗禮,見慣了馬革裹屍,自然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對於民生、政治,他們毫不關心,自然無法共情劉義真,只是覺得少東家確實變了許多。
這真是悲慘的世界,劉義真愁苦的想到,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第一次這麽深切和直觀的衝擊到腦海裡,確實產生了眩暈、想嘔吐的生理反應。
作為前一世還是個身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裡,山河水無恙,吾輩當自強的新時代吊機司機,對於戰爭的理解不過是電視、電影、遊戲中的感受,作為P社玩家,在遊戲中的戰爭罪行數不勝數,但那不過是數據而已,而現在,卻是殘酷的現實。
既然讓我睡了一覺,一夢穿越了一千多年,既然來到這個時代,自然有他的道理!
想到這兒,劉義真定了定心神,眼神堅毅的看向前方。
就在劉義真眾人慢行回長安的時候,遠在建康的朝堂之上,卻上演著另外一番驚天變故。
劉裕最重要的謀臣,劉穆之的突然離世,讓北伐中的劉裕不得不離開關中,班師回朝,如若朝堂不穩,失去根基,別說北伐,劉裕這樣的權臣自然要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
從長安至建康,劉裕率大軍水路並進,僅用了四十多天,劉裕的軍隊終於抵達了彭城。
義熙十四年正月二十六日,琅琊王司馬德文領著一班文武大臣,到城外迎接,只見劉裕大軍遠遠而至,旗幟綿延,旌旗招展,一副天朝雄師的氣概。
劉裕的車駕駛過城門時,司馬德文矗立左右,按說作為皇帝的親弟弟,琅琊王司馬德文的身世算是顯赫,但在劉裕面前那是一個不夠看。
其實早在劉裕收復洛陽之時,東晉朝堂便給予了這位功臣極大的殊榮,劉裕親信出身琅琊王氏的太尉長史王弘就曾上書,商議賜封劉裕九錫的事情,但當時大業未成,朝堂仍有齟齬,劉裕堅決辭讓,此事也就作罷。
直到劉裕攻克長安的消息傳到建康,東晉朝堂上持反對意見的大臣再也沒有理由反駁了。
劉裕軍馬仍在歸程途中,便得到王弘、徐羨之等人上表皇帝,準備加封自己為宋公的消息,加之義熙十一年,自己被授予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讚拜不名的殊榮,義熙十二年都督徐、南徐、豫、南豫、兗、南兗、青等共二十二州諸軍事;義熙十二年三月再加中外大都督等等。
自打班師回彭城的那一刻,劉裕早已位居人臣之巔,距離無上的九五之尊寶座,也不過是一步之遙。
正當劉裕享受著百姓們的叩拜之時,那位遠在建康太廟的東晉皇帝司馬德宗卻對自己的命運感到無比的擔憂!
此時此刻的司馬德宗正跪在太廟裡,屏退了左右,俯地痛哭,雖然口中是告訴列祖列宗,不肖子孫終於收復舊都故土,但心中所想的不過是自己這顆腦袋,劉裕何時拿去。
不,這些事情本不該是這個樣子,司馬德宗柔弱的眼神裡閃現出陣陣殺機,我貴為天子,怎麽能這樣坐以待斃、束手就擒呢?
可門外把守的侍衛,十之**都是劉裕的眼線,雖然劉裕不在建康,遠在彭城,可自己這個皇帝的一舉一動,不消數日便能傳到彭城劉裕的府邸,自己這個籠中鳥雀,怎麽能逃得了呢?
此刻在彭城的司馬德文何嘗不是如此?自己率領一眾文武百官等在彭城外,不僅吃了一鼻子灰,還不被劉裕正眼所瞧,是啊,現下他是大將軍、大英雄,再造晉室的功臣,我是什麽呢?空有一副爵位的可憐人而已。
等劉裕進駐彭城,安頓好兵馬之後,司馬德文便向劉裕辭行回建康,劉裕也覺得這個琅琊王十分礙眼,留在彭城屬實麻煩,便答應了司馬德文的要求。
可沒過幾日,兩則頭痛的消息,便傳到了劉裕的案頭,一封來自長安,一封來自建康,便急忙召來了太尉從事中郎傅亮商議對策。
原來,劉義真解決完沈田子和王鎮惡的爭端之後,便派人傳信給自己的便宜老爹,其中無外乎幾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就是胡夏赫連勃勃已經派大軍南下,先鋒約三萬人已經抵達渭北,長安守軍不足,請父親調兵入關;第二件事情就是告訴了劉裕,沈田子和王鎮惡矛盾已經激化,雖然自己用了點手段,平複了二人矛盾,但並非長久之計,還請父親居間調和;第三件事情就是匯報了近期自己在關中如何整肅軍紀,平複民心的舉措,讓父親放心。
劉裕看到這封信, 心情是喜憂參半,喜的是,自己這個兒子雖然才十二歲,便有如此膽識和謀劃,看來當初自己的無奈之舉,竟然收獲非凡;憂的是,赫連勃勃虎視眈眈,這關中之地,沃野千裡,卻只有兩三萬守軍,對於如何守衛,他也有些犯難。
傅亮看了劉義真的信件後,感慨道:“太尉大人,您有個好兒子啊,王將軍和沈將軍之間的矛盾,二公子處理的很好,對於關中人心是收攏,手段也是如此老道,太尉,關中無憂矣。”
“可赫連勃勃這個老匹夫卻垂涎關中許久,不得不防啊?”劉裕稍顯擔憂道,雖然對自己留在關中的班底十分自信,但軍事力量上仍然差距懸殊,必須要重視起來。
“大人,若擔心關中不穩,也可按照二公子所說,令朱齡石、朱超石二位將軍,領精兵萬余,屯駐在青泥,此處乃先秦藍田大營所在,西可窺長安,東可聯通商洛,如若關中有變,既可作為援軍,又可為關中守軍打開一條生路,真可謂進可攻,退可守!”傅亮說完,依舊讚歎道:“二公子不僅處事得體,對於軍法、地形也頗有研究,實乃大才!”
劉裕聽聞這番誇獎,也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心想,平時見這小崽子不顯山不露水,整天和那個叫劉乞的家夥廝混在一起,鬥雞,遛狗,關撲,賞曲,沒想到還熟讀兵法。
“好,就聽你的,馬上傳令,讓朱齡石、朱超石倆兄弟率軍屯駐青泥!”
接著劉裕又甩出了第二份信,傅亮接過來一看,神情如同吃了大便一樣惡心,沉默了半晌說道:“琅琊王?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