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微微一笑,點頭道:“阿藩兄弟說的很有道理,當年曹操引匈奴五部入塞,又遷了大量的羌氐部落進關中,這些人在當時為曹魏從軍征戰,立了功,但在百年之後,他們的後代中劉淵,石勒等人紛紛起兵叛亂,最後奪取北方,滅亡西朝,看起來,就是我們漢人養胡為患,最後給反噬,大家都是這樣想的吧。”
向彌說道:“不錯,就是這樣,若不是這些胡虜忘恩負義,又怎麽會有永嘉之亂呢,我們的祖先們,又怎麽會背井離鄉,逃奔江南呢?這可不是我們一兩個人的仇恨,這是國仇家恨啊。”
劉裕的眉頭一挑:“不錯,但只要天下大亂,任何有野心又有能力的人都會想著起兵自立,西朝的八王不說,就是民間,不也有王彌,曹嶷這些漢人豪強,起兵謀逆嗎?鐵牛,你說,他們和這些胡虜的區別,又在哪裡?”
向彌張了張嘴,說道:“嗨,寄奴哥,你也知道鐵牛是個粗人,不懂這些,還是你說吧。”
劉裕點了點頭,沉聲道:“這些人在亂世中能成事,不是因為他們是胡人,或者是漢人,這些都不重要,他們能掀起大亂,一來是因為八王之亂,天下各路諸候相攻,而且這些王爺們為了能勝利,用盡一切手段地去募集,征招地方上的豪強,讓他們投軍為自己效力。田子,就象你們當年吳興沈氏,也是受到了天師道的征召,最後決定從賊的吧。”
沈田子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是的,但那也是因為之前我們沈家就是天師道多年的信徒,幾代人都信他們,又加上前教主孫泰給司馬元顯以卑鄙的手段誘殺,教眾都認為冤屈,所以教中來人,說是可以起兵復仇司馬道子,司馬元顯父子,為前任教主復仇,並不是謀反,我們一時糊塗,也就信了。”
劉裕歎了口氣:“這世上一切的陰謀家,野心家要起兵自立的時候,都會這樣說,他不敢直接反皇帝,但一定會說要清除奸臣,當年天師道是這如此,百年前的劉淵,王彌,曹嶷們也是如此,他們都是打著討伐篡權的東海王司馬越的名義,號稱要終結這個亂世,救民於水火,這才吸引了大批跟隨他們的人。但是,他們和天師道的起事有一點相同,那就是他們在起兵之前,就有很大的地方上的影響力和號召力,可以輕易地讓很多人追隨。”
檀韶的雙眼一亮:“對啊,劉淵是當時五部匈奴的單於,匈奴人名義上的首領,而王彌則是世家豪強子弟,在家鄉可以隨便拉出幾千人的隊伍,就是那石勒出身不足,給賣為奴隸,所以後來只能投入到劉淵的部下,長期受其驅使,在打仗的過程中才慢慢地積累實力的。聽寄奴哥這麽一說,好像這漢人胡人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拉起一支兵馬啊。”
向彌也點頭道:“不錯,其實寄奴哥也有這樣的號召力和影響力,無論是當時孤身回鄉後帶大家去守洛陽,還是後來建義時振臂一呼,都是從者如雲,在京口,寄奴就是帶頭大哥,他的話,一句頂一萬句!”
劉裕笑道:“先別說我了,隻說劉淵他們,其實劉淵當時是奉了司馬穎的命令去組建軍隊的,從曹魏到西朝,對於這些遷入內地的胡人,真正致命的失誤,在於沒有把這些胡人給打散,打亂,沒有把他們分散著編號齊民,散入各州郡。要真這麽做了,匈奴五部不複存在,劉淵就算有野心,也不可能號令這幾十萬匈奴人起事了。”
王仲德的眉頭深鎖:“寄奴哥,我們就是從並州過來的,對當地的情況還是有所了解,那些當年的匈奴五部,給分散到了並州的五個郡縣,仍然讓他們保留部落的單位,仍然是按帳落而不是民戶來計算,這又是為何呢?”
劉裕說道:“這就是從當年曹操的私心開始了,姓曹的放匈奴人進中原,可不是為了讓他們變成農夫男耕女織的,他要的是這些匈奴人成為戰士,尤其是成為在三國時稀有的騎兵,為他征戰。所以,引五部入中原時,就和匈奴單於作了約定,分散五部在並州,那裡有些地方是有大塊的草場和水源,適合放牧,而匈奴單於作為五部首領,繼續成為號令這些部落的召集人,只是,從曹操開始,這個匈奴單於必須本人居住在首都,以避免他成天和族人接觸,起了異心。”
朱齡石點了點頭:“這確實是歷代控制周邊異族的一個通行辦法,只是異族往往最多是讓子侄來當人質,沒有過首領親自進京長期居住的先例,曹操,也算是開了先例了。”
劉裕笑道:“那是因為這些匈奴人直接給引進了中原,而不是在草原,漢末大亂,草原上也不好過,匈奴五部給新崛起的鮮卑打得很慘,所以能進中原,也算是避難,從魏到晉,對這些匈奴人,還有在關中的羌人,氐人還算看管嚴格,單於或者是首領本人要在京城,此外各部頭人的子侄也要以進太學的名義進京,為的就是控制他們的人質,使其不敢輕易作亂,但保留其部落組織,方便能隨時征發,另外,服兵役而不用交糧賦,也是為了這些不事生產的胡人量身定做的。”
朱超石勾了勾嘴角:“可是,那石勒不是已經務農了嗎,不是已經成了個編戶齊民嗎,他又是怎麽回事?”
劉裕點了點頭:“問得好。其實從魏到晉,隨著時間的推移,百年之後,朝廷已經沒那麽迫切地需要這些胡人出力當兵了,匈奴的五部還保留,但其他的象羯,羌的很多部落,已經給打散,族人編入了各個漢人的村莊,成為要種地交稅的百姓。所以,劉淵可以輕易地號召五部的幾十萬匈奴人起兵,但石勒,他只能指揮他自己。這就是兩者的區別啊。”
(本章完)